那枚龙鳞薄片静静躺在陈义掌心。
它的分量很奇特,远超其形制该有的重量,仿佛托着的不是一片鳞,而是一座微缩的巍峨山脉。
其上的纹路并非雕刻,乃是浑然天成。
细看之下,那根本不是什么纹路,而是神州山川江河的缩影,每一道脉络都流淌着古老而磅礴的律动。
陈义甚至无需催动,体内的紫金龙气便自行沸腾。
那感觉,就像是饥肠辘辘的雏鸟,终于见到了哺育自己的母亲,充满了原始的欢欣与极度的渴望。
他心念微动。
紫金龙气顺着经脉奔涌至掌心,轻柔地包裹住那枚金色鳞片。
没有预想中的能量冲撞。
鳞片像是初雪遇到了暖阳,无声无息地融化,化作一道纯粹到极致的灿金色流光,顺着他的手臂,悍然钻入四肢百骸!
轰!
一股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温热感,在他体内轰然引爆。
之前在昆仑雪山和紫禁城深处留下的暗伤,那些连百年老山参都未能完全弥补的精元亏空,在这一刻被疯狂填满、夯实,甚至溢出!
经脉被拓宽,骨骼被淬炼。
就连他的神魂,都像被一双温暖的大手反复擦拭过,变得前所未有的通透明净。
陈义缓缓闭上双眼。
他“看”到了。
他看到苏家大宅的地底深处,那条被苏家窃取了半个世纪的龙脉,正通过那口神秘的青铜巨棺,源源不断地转化着能量。
而这枚鳞片,便是龙脉精粹经过巨棺“孕育”后,结出的第一个“果实”。
原来如此。
从他接下苏家这份天大因果的那一刻起,自己就不再仅仅是个抬棺匠了。
抬棺匠,抬的是死人,了的是阴债。
而现在,他要养一口活着的“棺”,一口关乎国运兴衰的“棺”。
他是……养龙人。
陈义嘴角扯出一个细微的弧度。
这个身份,倒比抬棺匠听起来要有意思多了。
他收敛心神,转身走出密室,重新将那面生铁墙壁合拢。
刚一踏入正堂,一股混合了古巴雪茄、昂贵酒精和顶级烤肉的喧嚣气息,便扑面而来。
“喂?老同学啊!是我,胖三!对对对,最近发了点小财,不多不多,也就九位数吧……什么?开公司?开了开了,‘京城第一殡葬服务有限公司’,我,董事!以后有白事儿记得找我,给你打骨折!”
胖三挺着圆滚滚的肚子,一手夹着粗大的雪茄,一手拿着最新款的折叠屏手机,唾沫横飞。
另一边,猴子和老七正为法拉利还是兰博基尼的声浪更好听而争得面红耳赤。
大牛则抱着一整盘酱肘子啃得满嘴是油,憨厚的脸上写满了朴实的幸福。
福伯站在一旁,看着这群一夜之间脱胎换骨的“爷”,脸上的表情又欣慰又无奈,想开口管,却又不知从何管起。
整个苏家大宅,彻底没了往日的阴沉肃杀,反而充满了暴发户式的、鲜活又庸俗的勃勃生机。
陈义的出现,像一盆无形的冰水,瞬间浇灭了这股火热。
喧哗声,戛然而止。
胖三手里的雪茄差点掉在名贵的地毯上,猴子和老七立刻站得笔直,大牛也猛地放下肘子,拿袖子胡乱抹了抹油光锃亮的嘴。
“老……老大……”
胖三讪笑着凑了过来,献宝似的从爱马仕皮带上挂着的包里,掏出一沓纸。
“老大,你来得正好!这是我连夜给咱们公司做的发展规划!你看,咱们可以推出‘帝王级’丧葬服务,预约制,身价不上十个亿的,咱都不接!还有这个‘白事包月’套餐,专门服务那些大家族……”
陈义接过那份狗屁不通的“商业计划书”。
上面甚至用歪歪扭扭的字迹,画了几个穿着比基尼、身材火辣的纸人模特,旁边标注着“可定制”。
他没说话,只是用一种平静无波的眼神看着胖三。
胖三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脸上的肥肉下意识地抖了抖,声音越来越小:“这……这不是为了把咱们义字堂的品牌……做大做强嘛……”
陈义将那份计划书随手放在桌上,目光缓缓扫过众人。
“钱,是你们拿命换来的,怎么花,我不管。”
众人闻言,都暗自松了口气。
“但是,”陈义话锋一转,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沉重的铁尺,精准地敲在每个人的心头,“别忘了我们是谁,也别忘了苏家这宅子和这家公司,是怎么来的。”
他抬手,指了指头顶那块黑底金字的牌匾。
“这块‘义字堂’的招牌,比你们兜里所有的钱加起来,都要重。”
陈义顿了顿,语气变得森然。
“谁要是仗着它出去惹事生非,坏了规矩……”
“我就亲手把他装进棺材里,亲自给他抬。”
一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胖三在内,皮肤上都炸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脑子,瞬间清醒了。
他们这才猛然想起,眼前这个看似平淡的年轻人,是能给活人送葬、敢为国运出殡的绝世狠人。
那份暴富带来的、几乎要飞上天的飘飘然,瞬间被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压得粉碎,死死钉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福伯拿着一个样式古旧的黑色电话,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神情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怪异。
“大……大当家,这电话……响了。”
众人一愣。
那是苏家老宅里一部几十年前的老式转盘电话,早就断了线,一直当个摆设放在角落里,怎么可能会响?
胖三看了一眼那电话,嘀咕道:“这玩意儿还能用?不会是串线了吧?”
福伯用力摇了摇头,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这不是外线,是专线。老太爷生前说过,这电话只通一个地方,已经……五十多年没响过了。”
陈义走了过去。
他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拿起了那冰凉得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话筒。
“喂?”
话筒里传来一阵“滋啦”的电流声。
紧接着,一个仿佛从被尘封的老戏台上传来的,咿咿呀呀、雌雄莫辨的声音,幽幽响了起来。
那声音带着唱戏独有的韵调,飘忽不定,像一缕无骨的青烟。
“是……义字堂的……陈当家吗?”
陈义眉头一挑。
“是我。”
“嘻嘻……奴家这厢……有礼了……”
那声音轻笑了两声,笑声像羽毛搔在耳膜上,让人头皮发麻。
“听闻贵宝号新开张,专解世间烦忧……奴家……有个小小的‘生意’,不知当家……接不接?”
“说。”陈义言简意赅。
“奴家在湖广会馆,唱了百年的戏了……只是近来,嗓子越发地干,台下的看客也越来越不安分……扰得奴家……心烦意乱……”
“奴家不要金,也不要银……”那声音幽幽传来,仿佛贴着陈义的耳朵在呢喃,“只想请当家来听一出戏,为奴家……‘慰藉’一番。事成之后,奴家愿将一折压箱底的戏……赠予当家,如何?”
陈义握着话筒,沉默了片刻。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电话那头传来的,不是人的气息,也不是单纯的鬼气。
那是一种混合了百年香火、无尽怨念和历史沉淀的复杂气场。
正是他那张营业执照上写的——“特殊类型精神慰藉服务”。
这买卖,还真是自己送上门了。
“时辰,地点。”陈义淡淡开口。
“明晚,子时。奴家在后台……恭候大驾。”
说完,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婉转悠长的唱腔,随即“咔”的一声,断了。
陈义放下话筒。
胖三立刻像只受惊的鹌鹑一样凑了上来,压低声音紧张地问:“老大,谁啊?什么生意?听着怎么那么瘆人?”
陈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猴子、大牛他们一张张既紧张又好奇的脸。
“公司第一单生意。”
他平静地宣布。
“客户指名道姓,要咱们的‘特殊服务’。”
“都准备一下吧。”
陈义转身,朝着门外走去,声音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中。
“明天,咱们不去抬棺。”
“去湖广会馆,听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