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密局,局本部。
处长突然的驾临,让保密局顿时鸡飞狗跳。
保密局当然不会因为处长的驾临而鸡飞狗跳,但如果处长身边站着一位不久之前,在局本部中高呼我来自首却没有人答理的学生娃呢?
毛仁凤在窗户中看到这一幕后,整个人都乐了。
嘿嘿,真的是……天助我也啊!
他之前其实想通过人提示这个学生娃,让其去找处长——但最后作罢了,核心原因是已经算计了张安平一次了,但这混蛋愣是用清廉这个让人措不及手的因素脱困了。
而张安平虽然是个伪君子,但性子刚烈,他担心对方会反扑,所以不想再招惹张安平了。
况且他的目的其实已经达成了,侍从长短期内肯定不会撸掉自己,而他现在更需要的是稳定。
这个学生娃却无师自通的找了处长,且处长又带着对方来到了保密局,这简直太好了!
他兴冲冲的下楼去迎接处长,可在半道上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我艹,这确实不是我干的,我也确定这不是张安平干的——可是,张安平怎么想?
他会不会以为是我干的?!
想到这毛仁凤突然头皮发麻起来,我尼玛,这不是我干的,可这锅要是背到我头上的话……
想到这,毛仁凤差点跳起来,这锅,我特么不想背啊!
而在下楼迎接处长的时候,他看到处长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后,整个人都麻了。
坏了,处长以为是我干的!
嗯?连处长都以为是我干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在陪着处长上楼的时候,就连郑耀先都悄悄对毛仁凤竖起了大拇指,并耳语说:
“局座,高!真高啊!”
看郑耀先的表情,仿佛在说有几十层楼那么高。
毛仁凤麻了又木、木了又麻——他现在就想高吼:
这真特么不是我干的!
跟着处长来到了会议室中,处长坐下后,目光没有在人群中搜索,反而尖锐的说:
“保密局很不错嘛,自己的副局长府邸——嗯,这张副局长的家,距离府邸这两个字差太多了。”
“总之,自家的副局长家里,被人打砸了,结果凶手上门自首,并愿意配合找出真正的元凶——这争分夺秒的时候,保密局上上下下,竟然无动于衷!”
“开眼了,开眼了啊!我‘处某人’当真是开眼了!”
一番话,让不少人汗水直流,但也有人梗起了脖子,明显是不认同处长的话。
我们保密局里,还是有忠臣的!
这自然是处长要的效果,他的目光从哪些不认同的保密局干部脸上扫过,看到明台后遂将其点将:
“我看你一脸的不服气——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明台脖子一梗:“是老师不让我们掺和!不是我们不愿意!”
他像一挺机关枪似的开始发射:
“老师他不想让这件事一直持续发酵继而影响党国声誉,宁愿自己背负耻辱,也不想让党国的声誉再受影响!”
很明显,明台在扮演愣头青,说出来的这番话,看似是说张安平的动机,其实是“不畏强权”的在嘲讽处长——拿下老师的人是你!
处长岂能听不明白?
但正是因为听明白了,他才觉得这个年轻人有意思,不像旁边的这群老不死,一个个看似双目浑浊,实则每一丝的精光都被浑浊所掩盖,头发稀少——但每一根头发都是空的!
全是眼!
他故作惊讶说:
“你们保密局不接受他的自首,竟然是为了党国的声誉?”
但随后却猛地一拍桌子:
“什么是党国的声誉?”
“党国的声誉,难道是让一位在战场上无比英勇的战士,饱受嘲讽吗?”
“党国的声誉,难道是让一位要员被泼脏水却充耳不闻吗?”
“党国的声誉,难道是让一位忠臣、标杆,在受尽羞辱后,忍辱负重吗?”
“如果是这样,那这样的党国声誉……不要也罢!”
处长平时自然是不会说这种话的,因为他的身份不允许他这么肆意的说话,而且说这种话后,没有相应的行动,那只会被人肆意的嘲笑,且疯狂的败掉人品。
但他这一次却说了!
第一,他要为张安平撑腰——在他看来,打动张安平的,只能是诚意!
第二,他终于获得了心心念念的授权,能不管涉及到谁可以一查到底!
这是他这般说话的底气。
果不其然,当这一番话说出口以后,全场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不少人更是集震惊、惊骇等情绪为一体。
“你们张副局长为了大局,可以忍辱负重,但党国,绝对不会让他这样的忠臣流血又流泪!”
处长站起来,义正辞严的道:
“所以,我来了!”
“此次事件,幕后黑手居心叵测,侍从长亲自下令——不管涉及到谁,不管对方是什么人,只要涉及其中,一律……拿下!”
“诸位,党国……绝不会让忠贞之士寒心!”
“绝不!”
掷地有声、慷慨激昂、大义凛然!
还别说,像张系的这些嫡系干部,还真的吃这一套——他们中的很多人,毫不犹豫的跟随张安平,是因为他们相信跟着张安平,能做事,能为这个国家做些什么。
而处长的话,毫无疑问是击中了他们最柔软却也是最炽热的地方。
一双双的眼睛甚至因此而变得火热。
但保密局的元老们,像毛仁凤这样的权力者,却一脸的错愕。
难以掩饰的错愕。
吃错药了?
上面吃错药了?
竟然要一查到底?
雷声大雨点小么?
可看这样子,不像啊!
看来,这是真的要查啊——热闹了,接下来的南京城,怕是要热闹非凡了。
没有人怀疑处长的话,在这个场合、这么多人的面前,他说这样的话,又怎么可能是装腔作势?
很多因为张安平的遭遇而变得灰心丧气的特工,这时候也燃起了名为希望的熊熊烈焰——而点燃这把火的,就是万众瞩目的处长。
郑耀先心里的错愕却更甚。
张安平的目的是什么他很清楚,说白了就是让他自己作为一个“标杆”,但绝非党国忠臣的标杆,而是党国无视忠臣、苛待忠臣的标杆。
作为一个已经用事实证明了自己的道德完人,张安平受到的委屈越多,国民政府中那些三年饮冰难凉热血的死忠份子受到的冲击就越大!
你能力有张安平强吗?你有张安平清廉吗?你有张安平受宠吗?你有张安平忠实可靠吗?
没有?都没有?!
都没有那你还奢求什么?
但现在处长明显是要给张安平出头,而他要是成功的出头的话,岂不是说:
各位,请尽情的给党国效死吧!党国,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弄巧成拙!
郑耀先心里叹息,张安平这一次的初衷无疑是非常好的,正所谓攻城攻心,可惜事态的发展超乎了他的预料。
好在张安平搞了一个清廉如水的不败金身,也算是略有收获吧。
“还愣着干什么?”处长满意于现在的后果,故作生气的说:
“难道非要等幕后黑手把所有痕迹都擦干抹净才行吗?”
听到处长的这话,会议室内的所有人立刻作鸟兽散,毛仁凤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去坐镇指挥,遂恭敬告退,结果话才出口,处长就说:
“毛局长,你等等——你带我去找一下张副局长,这么大的事,他还想置身之外么?”
毛仁凤心说我问候一下你爹——我哪知道张安平那货在哪?
他其实知道处长这是信不过自己,怀疑自己去坐镇后会起到反作用。
这种不信任,严重的刺痛到了毛仁凤脆弱的心:
他费尽心思的算计,不过是暂时性的保住了自己的位置,而张安平呢?已经获得了未来的权力场的保证券!
这特么是报证券,不是入场券啊!
这种对比,着实让他……心塞。
于是,妒火中烧的毛仁凤怒了一下,恭恭敬敬的说:
“是。”
老老实实的伺候好这位爷,看能不能保留未来的权力场的入场券……
……
陈公馆。
父子俩人坐在院子里,看着两个小家伙兴奋的在偌大的院子里玩耍。
孩子总是无忧无踪的,面对这豪华的新家,面对这广阔的玩耍天地,压根不在意曾经的家里发生了什么,但大人却不能如此的无忧无虑。
“还是卷进去了啊!”
张贯夫深深的叹息了一声。
他曾说有备无患,但没想到幕后的黑手会这么狠辣,敢径直冲着对他的家里下手。
过去的张安平,虽然跟孔家斗过,虽然跟刘司令不快,但那基本上不涉及权力的斗争,甚至跟刘司令的矛盾,完全就是公事,刘司令的反击,也只是代表着个人。
但这一次不然,是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的意志,而他们的真正的对手,其实是处长,张安平,只是在夹缝之中那条微不足道的小鱼——在两个庞大的巨物面前,这条再怎么能折腾的小鱼,也终究是一条小鱼。
他有千万的话语想对儿子叮嘱,明哲保身、坐壁观上……
但看着儿子,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知道儿子已经退让了,但儿子的忠诚,却注定他必须卷入其中——儿子肯定不会因为处长的缘故而毫不犹豫的卷入,可要是侍从长的命令呢?
似是看出了父亲的心思,张安平轻声说:
“爸,你放心吧,我不会介入这些事情的,这一次的事,我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张贯夫却极其罕见的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幽幽的说了一句:
“人在棋局中,岂能独善其身啊……”
“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吧。”
“输赢,终究是大势所定,人,只要问心无愧即可。”
张安平默然,心里却对老头子的眼光五体投地——他又不傻,怎么可能看不出父亲的担心?
自己被处长当做了标杆,所以成为了庞然大物集团集火的目标,这才有了这一次的被殃及池鱼,而庞然大物集团,这一次的行径,明显会越过了侍从长的红线——侍从长一定会磨刀霍霍的处长授权。
是好事吗?
但别忘了侍从长是什么性子!
浙赣会战,要打的是侍从长,万事俱备、大战一触即发,战前几个小时,下令放弃作战遁入山区的……也是侍从长!
回望整个抗战,坚定不移的要抗战的是他,淞沪会战打完撤兵的生死攸关时刻,举棋不定的同样是他,艰难的进入战略僵持阶段,因为一次没能达成目的的春季攻势,遂开始了多年消极抗战的同样是他!
而一味的消极,最终酿除了豫湘桂的耻辱!
都说男儿到死心如铁,但侍从长纯粹就是百变心君——这样的一个人,当处长和庞大的利益集团真正的博弈后,他怎么可能会坚定的支持处长?
而一旦要罢战,侍从长必然会牺牲几枚棋子,作为平息双方怒火的手段。
父亲的担心很明显:
他张安平,很可能就会是要被牺牲的棋子!
谁让处长必然要将自己当做标杆式的人物呢?
如果他是这个棋局中真正身不由己的棋子,那命运几乎就是注定的,哪怕他是保密局的定海神针,哪怕他对党国而功劳无以复加。
但很抱歉,他张安平不是这个棋局中的棋子,而是……要掀翻这个棋局的人!
只是,这些话他却是不能对父亲说的。
正思索怎么安抚父亲,母亲的喊声传来:
“安平,找你的电话!”
“爸,我去接个电话。”
匆匆来到客厅,接起电话:
“我是张安平。”
“是我。”
王天风略低沉的声音传来。
张安平眉头微挑,声音中带着一抹符合现在状况的压抑:
“说。”
“毛钟兴死了,但郭骑云也失踪了。我派去的杀手,死在了郭骑云的车里。”
张安平足足沉默了七八秒的时间,才说: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
没有质问,像是平时的述说似的,但寒意很足。
王天风沉默几秒:
“我正在查。”
“老王,你让我很失望。”张安平声音冷漠:“48小时后,我需要一个完美的解释,你明白?”
“我知道了。”
啪
张安平挂断电话,嘴角却有一抹隐隐的笑意,王天风这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怕是得煎熬了。
这也足以让王天风疑神疑鬼好长时间了。
而距离王天风大用的时间,也快到了。
他目光迷离的看了眼遥远的东北方向,有一抹难以言说的期盼之色从目光中闪过:
快到了啊!
突然他耳朵一动,一抹更深邃的笑意浮现:
处长,来了么?
果不其然,当他出去的时候,正好看到处长向自己父亲鞠躬的画面,父亲一脸惶恐的躲过,不敢接受处长的鞠躬致歉,然后感动、惶恐的说:
“处长,您言重了!犬子能有今时今日,全赖侍从长信任、提拔,此事不敢当,不敢当啊!”
他才说完,狗儿子就屁颠屁颠的过来,不过狗儿子倒是没有他那般的惶恐,依旧是疏离和恭敬并举的问候:
“处长。”
处长心说你要是能像你老爹一样多好,但面上却一脸歉意道:
“张副局长,受委屈了。”
“学生们不明真相罢了,没必要上纲上线,他们已经知道怕了——吓唬一阵,让他们家人带着他们再道个歉赔偿一下即可。”
面对张安平这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样子,处长意味深长的道:
“张副局长心系大局,不计个人荣辱,实乃党国楷模。”
“可是,党国却不能冷了张副局长这种楷模的心,否则,人心尽散!”
张安平却露出了一脸迷惑的神色,明显是还在装糊涂,处长见状心里暗骂,干脆掏出了侍从长的手令交予了张安平。
张安平接过后一看,顿时肃然立正:
“职部张安平,奉命接受处长调遣!”
这下也不装糊涂。
处长面露满意之色,心里却微微叹息,自己的礼贤下士,在张安平面前,终究比不过侍(fu)从(qin)长的一纸手令啊。
“张副局长,保密局已经开始了全力调查,此事我信不过别人,不知张副局长能否坐镇保密局,将幕后之人查出?”
“能!”张安平斩钉截铁的道:“既有人证,一天内,必将幕后之人揪出!”
很显然,在手令的加持下,张安平是实话实说,压根没隐瞒自己知情的事。
处长暗暗为侍从长的手令威力心旷神怡的之际,也在为张安平的果决和自信动容。
在保密局下令以后,可没有人敢这么言之凿凿的保证,而张安平,却在接受命令后,毫不犹豫的给出时间——这一份自信,让处长对张安平满意至极。
一旁的毛仁凤酸的要命,但不可否认,他真不敢像张安平这样说话——着实没那个底气。
就在一行人打算去保密局的时候,一辆汽车疾驰而来,汽车还没停稳,一名特务就推开门跄踉着从车上下来了。
见到来人,毛仁凤的眉头不由一皱,这是自己的心腹,慌里慌张的跑来成何体统?
“局座,局座,出事了!”
对方似是没眼色,看到毛仁凤后就高呼起来,气的毛仁凤暗骂的同时,严厉的呵斥道:
“出什么事了?”
在处长面前,他自然是因此感到丢人。
手下这才意识到失态,遂想小声在毛仁凤耳边低语,毛仁凤一看脸色更黑了,这时候你想跟我低语?你特么脑子呢?
“成何体统?大声说!”
“是——毛钟兴处长死了!被人刺杀了!”
声音不大,但却被所有人都听进了耳中。
处长略疑惑,但也没放在心上,张安平则一副淡然之状,可毛仁凤,却将通红的眼睛直直的锁定在了张安平的身上。(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