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
这笑声很干枯。
就好像风穿过一棵已经死去的树的树干里发出来的声音一样。
听到墨玉的笑声，秦风的手停住了。
“太子殿下，有时候我真的很好奇，为什么您可以永远都那么天真呢？”
墨玉一边说，一边笑着摇头。
他站在原地没动，原本脸上看起来还算正常的皮肤，在这一刻变得更加苍白。
就好像血色一瞬间被人抽走了一样。
“倒也是，您这样的人，天真一些也是正常的。”
“毕竟，您从出生起，就注定了是天之骄子。”
“你是高高在上的太子，而我们是匍匐在您脚下的奴仆。”
“你选中我来做你的奴仆，甚至是对我的一种恩赐……”
墨玉越说，秦风的眉头就皱得越深。
他眼睛里的黑色瞳仁越来越浓郁，厚重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他眼睛里钻出来一样。
但他只是皱眉看着墨玉——看着他身边抖动的空气。
他能感觉到，一种铺天盖地的死气正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
而墨玉的脸上也出现了变化。
他的语速越快，脸上凸起的青筋就越明显。
并且这些青筋都是黑色的，好像一条条黑色的蛆虫在他的皮肤之下游动一样。
眼窝越来越下陷，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开阔，几乎要扯到了耳后根……
同时，秦风周边的空气就好像被人扯紧的一块布，可以听到绷紧拉扯的声音。
鼻腔里钻进来一阵阵恶臭……
这种臭味，居然是尸体腐烂的味道。
墨玉身上的白袍开始出现污渍，似乎是血液和什么黏稠的液体混合在一起。
一开始只是墨点大小，但是很快，就蔓延成了一个碗口、一个盘子、一口锅，最后将他的衣服全都染成了黑色。
“我本来以为，在我觉醒了灵骨之后，我应该就能摆脱这种投胎带来的尊卑之分。”
“甚至在有一段时间里，我还沾沾自喜过。”
“我觉得你肯定会很丧气，肯定会在我面前感到自卑、感到愤怒。”
“毕竟，我只是一个奴才而已，却在有朝一日，成了你这位太子都高攀不起的仙人！”
“可是你居然没有！”
不仅没有。
那时候的秦风还很高兴。
在仙门的人来接墨玉之前，秦风在自己的宫殿里四处帮墨玉搜罗行礼。
武昌国的王族并不是奢靡的，秦风给墨玉搜罗起来的，都是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金银财宝、名贵药材，甚至连墨玉需要带多少衣服都考虑好了。
他很开心。
完全没有被自己的奴仆踩在脚下的感觉，甚至还能拉着墨玉高兴道：
“真是太好了墨玉，我就知道，你不会永远只是一个内侍。”
“现在好了，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日后，你若是真的能成仙，也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神仙！”
那时候的墨玉很希望从秦风的脸上看出哪怕一丁点的低落。
这样，他也能在走的时候毫无歉疚。
“但你为什么没有？”
“你明明应该是很羡慕我的，我可是有灵骨啊！”
“有了灵骨，我就不再是一个凡人，我就不会再只是一个卑微的奴仆！”
“就连你，我也可以轻松毁掉！”
“你不是应该觉得嫉妒、害怕么？你为什么没有？！”
秦风一直面无表情地听着，在墨玉有所动作之前，他都没有多余的动作来刺激他。
此时的墨玉已经有些癫狂了。
而这个地方是大庆的宫殿，如果在这里打起来，会有很多无辜的人伤亡。
墨玉好像完全没有什么顾忌，他只是自顾自地倾诉着。
像是要把这几百年的委屈都说出来：
“我本来以为，只要我能在仙门修行，总有一天，我就能将你也踩在脚下！到时候，我也可以假惺惺地给你一些好处，然后让你心甘情愿地做我的奴仆……”
墨玉说得很兴奋，兴奋到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凹陷的眼眶里，两颗眼珠子正在完全变成黑色。
仅剩的眼白像是被人用墨汁染黑了。
看不到半点光泽。
只有癫狂。
“可是、可是……”
这癫狂持续了没多久，兴奋褪去，墨玉脸上的皮肉开始抖动起来。
他纯黑色的眼睛看着不知名的地方，仿佛一眼看到了自己的过往。
就连他的身体，也开始不自觉地抖动起来。
他似乎很不愿意去回忆。
“可是到了仙门我才知道，原来仙门的人自诩是仙，但其实还是人。”
“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就有尊卑、就有贵贱！”
“我以为我觉醒了灵骨，可以在你面前高高在上了，但我进了宗门才知道，原来我只是一个次等的土灵骨而已……”
一个次等的土灵骨，是进不了无妄宗这样的宗门的。
于是，墨玉在进入了一家二流宗门后，非常不甘心。
他想要往上爬，想要修行，想要……成仙！
可他没想到，那些他带去的财帛，成为了他的绊脚石。
也可以说，是害死他的关键。
二流宗门的资源有限，很多觉醒者，只要背后有点势力，宁愿去大宗门做外门弟子，也不愿意到二流宗门。
可墨玉不知道。
那时候他沉浸在自己觉醒了灵骨的狂喜中，诚惶诚恐地进了宗门。
甚至他毫不吝啬，不断的接济宗门里，和他一样出身卑微的弟子。
但后来……
他就死了。
墨玉的气息越来越狂暴，浓黑如墨的眼睛里，瞬间就充斥满了仇恨。
秦风抬头，就见头顶不知何时，居然汇聚了一团阴云。
但细看就会发现，那不是什么阴云。
貌似阴云的云层之中，有已经化作白骨的手在里面翻腾挣扎，还不止一双。
而那些白骨不断地发出求饶一样的哀嚎，似乎发觉自己的哀嚎没有用，它们又开始变得怨恨，开始咒骂起来。
墨玉却不为所动，嘴角裂开，露出了一口牙齿。
这时候秦风才发现，他嘴里的牙齿不像是人的牙齿。
每一颗都是尖锐的，而且非常的密集，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嘴里。
“不过幸好，我死了，但我又有了一个重生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