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刺史脸上掠过一丝不悦,眉头拧起,可对上苏震海的目光,又想起对方如今的身份,那点不悦只能强压下去。
他放低了些姿态,语气却依旧带着几分倨傲:“苏城使,咱们共事多年,你我也算同僚一场,你岂能为一个来历不明的妇人所骗?
本官堂堂一州刺史,身份何等尊贵,岂能有假?”
他话音刚落,霍长鹤冷冽的声音响起:“为何不能?”
这一路走来,他见过的怪事,人心歹毒之事,实在太多,数不胜数。
这一句话,直接堵得丁刺史哑口无言,他张了张嘴,又悻悻地闭了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格外难看。
廊下的颜如玉目光落在丁夫人身上,语气温和了几分,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夫人,你有什么隐情,有什么能证明的,只管说来,今日在这里,定然还你一个公道。”
丁夫人听到这话,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抬手抹了把脸,目光先是落在那具尸首上,带着无尽的哀戚,随即又转向台阶上的假刺史,眼神里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渐渐平稳下来,只是依旧带着哽咽,说起了往事:“我夫君当年因朝堂变动,被下放到这容州。
那时候他刚到任,身边没几个可用之人,容州又恰逢水患,百姓流离失所,日子过得苦。
可他从没有过半句抱怨,只说既然来了容州,那便要为容州的百姓做些事,要为他们谋福祉。”
她顿了顿,火光映着她的脸,能看到她眼底的怀念。
“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刚到任的头三个月,他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天天往灾区跑,带着衙役们疏通河道,搭建棚屋,还自掏腰包买了粮食赈济灾民。
那时候,他的靴子磨破了好几双,脚冻得红肿,也不肯歇一歇。”
“后来水患退了,他又想着法子帮百姓重建家园,还牵头修了水渠,引山泉水灌溉田地,容州的收成这才一年比一年好。
城里的老人们都说,容州能有如今的安稳日子,都是托了我夫君的福。”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又带上了哭腔,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再看向假刺史时,每一个字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泣血的悲愤。
“他一辈子兢兢业业,心里装的全是容州的百姓,从未有过半点懈怠,从未做过半点亏心事。”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容州在变好,百姓的日子在变好,我们一家三口日子也安稳。”
她抬手一假刺史:“直到这个恩将仇报的畜牲出现!”
丁夫人声音里染上几分呜咽。
“那年冬天格外冷,城门口的积雪积了半尺深,我夫君去城外巡查,看到他蜷缩在城门洞子里,身上只裹着一件破麻布衣,冻得嘴唇发紫,连话都说不出来。
我夫君心善,见他可怜,便把他领回了家,给他找了干净衣裳,端了热粥,还收留他在府里做了个杂役,想着给他一条生路。”
“可谁能想到,引狼入室啊!”丁夫人说到最后,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尽的绝望和恨意,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他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我夫君待他如兄弟,给他机会,让他在留府里,给他一份谋生的差事,甚至教他写字,可他……”
话到此处,她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咙,再也说不下去,只能捂着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呜咽声再次响起,比之前的痛哭更让人心头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