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这儿还躺着个喘气的!”
有人蹲下来,粗糙的手指在他鼻子底下探了探:“这大周人的命可真硬,这样都没死透。”
“不过大周来的人怎么没把他给带走?”
“估计是被咱们追急眼了,顾不上呗。”
“啧,大周来的果然都是软脚虾。”
这些话悉数传入了祁韫泽的耳朵里,隐约间,他感觉有人踢了踢他的小腿。
他绷着劲儿,愣是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踢他的人话语中带了几分不耐烦:“拖走拖走!让城主夫人发落!”
——
城主府里气氛实在压抑。
祁韫泽跪在地上,将头垂了下去,分明还是同先前一般没有半点神志。
城主夫人已经听闻了在炼蛊窟里发生的事,脸色阴得吓人。
她冷冷俯视着祁韫泽,指甲在扶手上敲出令人心惊的声响:“呵,这中原人倒是命硬,连蛊虫都弄不死他。”
乌兰公主自是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一个箭步冲上前,将祁韫泽护在身后:“母后!他中了封脉钉,经脉都被封死了,怎么可能反抗?肯定是那刺客使了什么阴招!回头我叫巫医加重些就好了。”
“傻丫头!”城主夫人猛地站起身,眼中寒光乍现,“你还看不出来吗?他根本就没被控制住,我知道你觉得赤渊城和西域的男子长相粗犷,这才偏爱他的皮囊,可中原人多的是俊俏郎中,等回头娘再去大周给你抓几个来,你爱留在身边几个就留几个。”
转头,她厉声喝道:“来人!把这中原人拖出去斩了!”
侍卫立刻上前扣住祁韫泽,粗暴地往外拖。
“我看谁敢!”乌兰公主突然暴喝一声,死死攥住祁韫泽的衣袖,“母后您想想,若真是他勾结刺客,怎会重伤昏迷在这儿?这封脉钉的滋味您不是不知道,除非他是神仙转世,不然不可能会摆脱,这其中肯定是有误会。”
城主夫人危险地眯起眼睛:“乌兰,你被这张脸迷昏头了!大周人最会装模作样,他分明就是在演戏!”
“母后!”乌兰公主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眼底泛起偏执的暗光,“他是我选的驸马!杀了他,我的脸往哪搁?赤渊城的威严还要不要了?”
她猛地拽起祁韫泽的手腕:“从今往后我亲自看着他!若他有半点异动,我亲手取他性命!”
城主夫人盯着女儿倔强的面容,最终冷哼一声:“随你!但若再出岔子,连你一并处置!”
乌兰公主听了这话,二话不说,拽着祁韫泽就往外走。
祁韫泽顺从地跟着,低垂的眼睫掩去了眸中一闪而过的暗芒。
夜色如墨,乌兰公主的寝殿里烛火不安地跳动着。
祁韫泽被沉重的铁链拴在床榻边,整个人像断了线的木偶般垂着头。
乌兰公主坐在他身旁,冰凉的指尖划过他苍白的脸:“你最好给我老实点,不然……”
话音未落,她突然倒抽一口冷气,身子猛地一晃。
“殿下!”贴身侍女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乌兰公主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重重栽倒在床榻上。
侍女慌乱中瞥见她手臂上那道剑伤——伤口周围的皮肉已经泛起诡异的青黑色。
“快叫巫医!公主不行了!”侍女带着哭腔喊道。
祁韫泽缓缓抬眼,目光在那道伤口上停留了一瞬。
老巫医提着药箱跌跌撞撞跑来,把完脉后胡子都在发抖:“这是热毒攻心啊!再不医治恐怕公主性命难保!”
“都是这个祸害!”城主夫人带着一阵寒风冲进来,指着祁韫泽就要发作。
“夫人使不得!”巫医扑通跪下,“公主现在对这中原人极其上心,要是知道在她昏迷期间这中原人出了事儿,只怕清醒过来也无用,为了公主的安危,还请夫人容后发作罢。”
城主夫人气得浑身直哆嗦,鎏金护甲都掐进掌心里了,可心里明镜似的,巫医说的在理。
烛火忽明忽暗地跳着,把她那张扭曲的脸投在青石墙上,活像个索命的恶鬼。
“来人!”她突然厉喝一声,翡翠耳坠跟着甩袖的动作乱晃,“把这中原来的狗东西给我押地牢里去!等乌兰醒了再发落!”
侍卫们粗手粗脚地拖着祁韫泽往外走,铁链在青砖地上刮得人牙酸。
外头夜色更浓了,驿站二楼那点灯光跟困兽的眼睛似的。
柳霜序把见着的事儿一五一十跟张月舒说了,手指头不自觉地捻着袖子里那根银针。
“乌兰公主还烧着?”张月舒眉头拧得死紧,手里茶盏晃出圈圈涟漪,“那毒妇肯定要闹幺蛾子。”
话说到一半突然噤声,铜镜里分明映出窗外黑影一闪。
还没等反应,楼下突然传来碗碟砸碎的动静,夹杂着胡人粗声粗气的叫骂。
张月舒脸色一变,起身时软剑已经滑进袖口:“我去瞅瞅。”
不一会儿她就折返回来,脸色难看得要命:“城主夫人下令全城搜刺客,连驿站都要查,守军正在对文牒,咱们得赶紧撤。”
柳霜序却摇头,烛光在她眼里凝成两点寒芒:“现在跑反而扎眼,再说,祁韫泽还在他们手上。”
“可要是被查到——”张月舒急得眼圈都红了。
“不行,再等等。”柳霜序打断她,窗外的火光把她半边脸映得血红。
——
更深露重时,驿站老旧的木门发出一声轻响。
张月舒带着一身寒气撞进屋里,鬓角还挂着夜露凝成的霜珠子。
她反手插上门栓,手指头不自觉地发抖:“乌兰公主烧得说胡话,连灌三碗白虎汤都不顶用,城主夫人急疯了,满城撒帖子找大夫。”
烛芯突然噼啪炸响,火光猛地一跳。
柳霜序嘴角勾起个古怪的笑,铜镜里映得她眉眼妖冶得吓人:“倒是赶巧了。”
她弹开妆奁暗格,她拈起那张薄如蝉翼的面具,蘸着药汁慢慢涂抹。
张月舒眼睁睁看着她把褐黄色药膏抹在脖子上,原本白玉似的皮肤渐渐透出病态的暗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