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青锋的手指死死扣着剑柄,用力到骨节都泛了白,立刻就护到了柳霜序的深浅,死死盯着那群笑容过分开朗的牧民,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夫人,别去。”他压低嗓子,身子往前倾了倾,像张绷紧的弓,“这帮人有问题。”
柳霜序瞥了眼他绷得紧紧的侧脸,顺手把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
她当然看得出来——那些人笑得太过热情,眼神却飘忽不定,手掌上全是常年握刀磨出来的老茧,就连他们牵来的马都带着战马特有的那种躁动不安,只是如今自己在他们的地盘上,总不能直接惹恼了他们。
“别这么紧张。”她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伸手拍了拍青锋的肩膀,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如今还不知他们的意图,切记不能打草惊蛇,我并非是夫人,而是你游医师父。”
说罢,她又朝领头的牧民走去,赔笑道:“大哥恕罪,我这弟子不懂规矩,口出狂言,还请勿怪才是。”
青锋眉头拧成了疙瘩,到底还是松开了剑柄,往后退了半步,可那双眼睛始终没离开过那些牧民,特别是那个满脸胡子、右眼带着刀疤的壮汉。
“远方的客人!”壮汉张开双臂,嗓门大得跟打雷似的,“我是巴图,这个部落的人,愿长生天保佑你们。”
“我们首领听闻有远客来访,特意叫我来请你们过去。”
“二位请吧。”
柳霜序微微欠身,斗篷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露出里面绣着的柳叶纹。
“我叫柳絮,是个游方郎中,这是我徒弟小青,我们师徒二人路过此地,只想讨口水喝,还是不去叨扰首领了吧。”
巴图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很快又堆起憨厚的笑容:“郎中?那可太好了!我们这儿正好有人生病,长生天真是开了眼啊。”
柳霜序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
只怕这人根本就没有信自己的话,有心想要试探自己医术,好在她早就跟着女子学堂的人学了医术,脸上自然不动声色:“治病救人是本分,能帮上忙最好,也算是谢过今日的叨扰了。”
“这边请。”巴图转身带路,皮袍子扫起一片尘土。
青锋凑到柳霜序耳边:“夫人,不对劲,这营地太静了,而且……”
“除了这个巴图,根本就没有别的壮年男人。”柳霜序轻声接过话茬,“我看见了。”
确实,一路走来帐篷间只有老弱妇孺。
偶尔几个像是壮年的男子,不是带着伤就是病恹恹的,眼神空洞地坐在帐篷口晒太阳,整个部落安静得诡异,连孩子的笑声都压得低低的。
柳霜序装作随口问道:“大哥,部落的男人都出去放牧了?这个季节是该转场了。“”
巴图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下,干笑两声,“是啊,走得远了点,今年草场不好,我们首领正发愁呢,一会儿见了,您可千万别提此事才好。”
柳霜序点点头,目光扫过营地边上几个新挖的土坑,还有几处没掩盖干净的血迹。
她的手指在袖子里轻轻摩挲着银针,冰凉的触感让她保持清醒。
“到了,请进。”巴图掀开一顶大帐篷的门帘。
帐篷里光线昏暗,混杂着草药、汗水和某种柳霜序再熟悉不过的铁锈味。
她眯了眯眼睛,看到主位上坐着个魁梧背影,正在擦一把弯刀。
“首领,客人来了。”巴图恭敬地说。
那人转过身来,柳霜序的呼吸一滞——那张脸她太熟悉了。
棱角分明的轮廓,高挺的鼻梁,鹰一样的眼睛,活脱脱就是拓跋烈,唯一不同的是左脸上那道狰狞的疤,从眼角一直划到下巴。
“这位就是部落的首领?”柳霜序强作镇定。
巴图介绍道,语气里带着敬畏:“这位就是我们首领,元宏。”
柳霜序在心里冷笑——元宏?分明是拓跋烈的弟弟拓跋宏!
前些日子西域虽然成了大周的附属国,可皇族的人基本都跑了,先前她阴差阳错杀了拓跋烈,没想到竟然还有个拓跋宏,害在这儿装起了牧民。
“郎中?”拓跋宏眯着眼打量柳霜序,“这个季节很少有人路过,你们从哪儿来?”
“我们从祁连山来,往楼兰去。”柳霜序从容应答,“听说那边有些奇特药材,想去见识见识。”
拓跋宏猛地站起来,高大的身影几乎顶到帐篷顶。
他几步走到柳霜序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一个女人带着个毛头小子就敢闯大漠?”
青锋的手又摸上了剑柄,被柳霜序一个眼神制止了。
“治病救人还分男女?”她不卑不亢,“再说我这徒弟虽然年轻,剑法可是得了真传,个强盗近不了身。”
“既然近不了身,那又怎么会受伤呢?”
青锋听了这话,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将自己的伤口给捂住。
柳霜序却是不卑不亢的上前去,笑道:“还不是这里地势陡峭,我弟子在采药的时候不慎摔落悬崖,好在并不是什么大事。”
拓跋宏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里却透着冷意。
“好个郎中!正好我这儿有几个病人,劳烦姑娘看看。”他扭头对刀疤脸吼道,“巴图,把后帐那几个废物带过来!”
趁着巴图离开的空档,柳霜序飞快地扫视着帐篷内部。
角落里堆着几副残破的铠甲,上面还沾着发黑的血迹;矮桌上散落着几封拆开的信件,最上面那封信的火漆上,赫然印着龟兹国的狼头徽记。
“姑娘对军务很感兴趣?”拓跋宏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吓得柳霜序差点跳起来。
这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贴到了她身后,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
“家父做过军医,我自小也是在军营中长大的,只可惜女子在军营总是不安全,只得离开。”她强压住心跳,“如今看见这些总觉得亲切。”
拓跋宏冷哼一声没再追问。这时巴图带着三个男人回来了,他们面色灰败,眼神空洞,走路时关节僵硬得像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