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是父王授意,手底下的人做的。”裴静和扬起头,狠狠闭了闭眼,“事发之后,给了陈家一点抚恤,可又在后来南蛮再度来袭的时候,放南蛮的人进了城,烧杀抢掠之后,陈家便一个不剩了。”
哦不,是剩下了陈悬一人。
“陈悬脸上的那一刀,就是那时候留下的。”裴静和睁开眼,目光平静的看向魏逢春,“想杀她,结果这丫头命大没死,当时浑身是血的被府中众人压在了下面,所有人都用性命护住了陈家唯一的血脉。虽然是个女子,也幸好是个女子。”
正因为是女子,所以对方觉得她已经死了,便没有太在意,毕竟一个小姑娘能掀起什么大浪来呢?
没死,便没死吧!
只是这张脸彻底毁了,一刀子下去劈开了半张脸,不死也残废。
“后来是我把她养在了外宅里,日夜精心照料,才让她活下来的。”裴静和继续说,“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变成了这般模样,换做是你,你当如何?”
魏逢春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吱声。
寻常女子,怕是都熬不过。
“愈合是个漫长的过程,不是一个月两个月,而是一年两年,数年之久。”裴静和嗤然,“好在这丫头记得心中的仇恨,灭门血仇,即便如此也没有放弃自身。陈家枪她铭记在心,耍得那叫一个漂亮,就跟你的箭法一样,又快又准。”
魏逢春深吸一口气,看向陈悬离去的方向,“人只有自救,才能有活路。”
“她是熬过来的。”裴静和意味深长的开口,“从阎王殿爬出来的恶鬼,那一道疤时刻在提醒她,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
魏逢春有些迟疑,“郡主可曾想过,她的血海深仇是冲着永安王府去的,那您……”
“冤有头债有主。”裴静和不以为意,“她分得清,我也分得清。能被我纳入麾下的,必定是拎得清的人,那种情感上头,脑子不灵光的,不配站在我的身边。”
所以,她才会看着裴竹音就不顺眼。
实在是太瞧不上了!
魏逢春低头一笑,“顺道夸了我。”
“你值得。”裴静和回答,“这两日好好休息,过两日我们便乔装易容进城。”
魏逢春颔首,“好!”
这院子不大,但是胜在清幽雅致,四下无人,不会有任何的搅扰。
“终于可以好好的休息,要不然,姑娘的身子都不知能否扛得住?”简月如释重负,内心深处只担心魏逢春的身子康健。
出来的时候,爷特意交代过,务必留意姑娘的身子,切莫太过劳累而不知。
人的身子是有极限的,魏逢春的身子经不起太大的折腾,得时刻留意着,否则一旦大意,他日病来如山倒,那还得了?
“我没那么虚弱,这皇城里那么多药吊着,这副身子骨早就好得七七八八了。”魏逢春坐定,瞧着精致的屋舍,屋子里的炭火早已燃上。
此刻,屋内温暖如春。
“我若是对自己的身子都没把握,如何敢来这南疆?”魏逢春接过简月递来的茶盏,淡淡然喝了口水,“眼见着是要进入南疆地界了,却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简月环顾四周,“这是郡主的院子,姑娘堂而皇之的进来,可见郡主对姑娘亦是信任。”
“生死相交,怎么不算是信任呢?”魏逢春放下杯盏,“南疆要变天了,但……也可能是……我们来了就回不去。简月,你可有什么放不下,舍不得的遗憾?”
简月摇头,“没有。”
“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低估了郡主。”魏逢春起身,在屋子里转悠了一圈,“我原本以为,她是因为世子的缘故,想要同世子争夺永安王府的权,如今我却是明白,并非如此。”
简月差异,“姑娘看出了什么?”
“所受不公太多,便想着不仅为自己,也为天下所有受之不公的女子,博一条生路。”魏逢春想起了陈悬那张脸。
一刀下去,脸都劈开了。
命是侥幸捡回来的,人性却是一瞬间冷下去了。
“忽然觉得有点意思了。”魏逢春似笑非笑。
推开后窗,那是一片竹林,瞧着环境雅致,风吹竹林声,簌簌作响。
“咱这段时间一直在赶路,倒是没能收到皇都的消息,不过等紧了城,应该就会收到,姑娘尽管放心便是。”简月收拾了一下床褥。
这会没消息,不代表断联。
“我知道,兄长那边肯定不会让我们断了联络。”魏逢春一点都不担心,不过关于九重殿的事情……
蓦地,魏逢春皱起眉头。
简月手上的动作一顿,“怎么了,姑娘?”
怎么说着话,忽然就不说了?
有异?
“没什么!”魏逢春敛眸,“还是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可就是寻不着方向,许是我这太过焦虑了吧?”
人生地不熟的,的确容易焦虑。
但,也未必。
天下能人不少,悄无声息跟着也不是什么难事,但跟着却不动手,确实令人起疑。
魏逢春合上了窗户,“进城之后留意周遭,也许某个不起眼的路人,都可能是关键人物,所有咱遇见过的人,都得记录在册,仔细整理过后将消息传递给兄长。”
“是!”简月颔首。
魏逢春脑子里晃悠着陈悬的脸,大概是印象太深刻,竟是一时间忘不掉。
夜里的时候,裴静和没与她一道用饭,秋水也不见了,大概是主仆二人都出去了,许是联络旧臣,许是有别的目的。
周遭都是裴静和的人,没有她的允许,魏逢春是不可能踏出这个四合院的。
后院马厩里的马匹吵闹得厉害,稀里哗啦的,动静有点大。
魏逢春站在檐下,止不住皱起眉头,“是有人要偷马?还是马夫忘记喂马了?这叫得人颇为心烦,也不知究竟为何?”
“叫声不弱,听着怪瘆人的。”简月竖起耳朵,“大晚上的一直叫。”
这黑灯瞎火,马匹不是甩耳朵就是甩尾巴,稀里哗啦的动静着实有点吵闹,横竖闲来无事,不如去看看。
马厩在后院的角落里,因为院子小,所以总共五匹马。
魏逢春走到马厩门口,心里莫名一慌,脚下一顿,腕上的小黑忽然发出了嘶嘶嘶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