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流珠那点心虚立刻被理直气壮取代,她迎着甄嬛的目光,辩解道:“小主,下人们领的那药早就不知道兑了多少水了,等排到奴婢的时候,那碗里的颜色,就是清水搅和了点灰,浑浊是有些浑浊,可绝达不到药汤的颜色!那哪还能叫药呀!”
听着这解释,甄嬛心中一片苦涩冰凉,所以你还是喝了。
唯独我这个主子,一口未曾沾唇!
但她此刻无力与流珠争辩,求生的本能让她将最后的目光投向华妃,声音带着颤抖却异常清晰:
“华妃娘娘!颂芝姑姑已经承认,是她拿走了本该属于嫔妾的份例!请您把药还给嫔妾!”
华妃本就恼怒甄嬛揪住这事不放,她刚刚才喝完药,哪还有药还给这个晦气的人?
而且她听明白了,颂芝是动了莞贵人的药,可再往下数,那些奴才不也有药吗?这莞贵人分明是自己没用,管不住下人,如今倒有脸来她这里讨要,分明是故意来恶心她的!
华妃柳眉倒竖,艳丽的脸上满是刻薄的嘲讽,她上下打量着虚弱不堪的甄嬛。
嗤笑道:“呵!莞贵人,你这话说的可真是好笑!药?本宫这里哪有你的药?你自己没本事,连口药都求不来,是你自己无能!倒跑来质问本宫?瞧瞧你这副鬼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本宫看你就是心思太重,算计太多,不得人心,还招了这等这病气!活该你……”
“噗——!”
华妃那恶毒的话语尚未说完,甄嬛急怒攻心,加上病痛折磨,只觉喉头一甜,竟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来!殷红的血点溅落在青石地板上,触目惊心。
华妃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看着那摊血迹,愣了一瞬,随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爆发出惊恐的尖叫:
“啊啊啊啊!!!血!她吐血了!她有病!她真的得时疫了!快!快把她给本宫丢出去!从翊坤宫丢出去!快呀!!颂芝!快宣太医!不!先关门!别让她过了病气给本宫!!”
一时间,翊坤宫门口鸡飞狗跳。
华妃吓得连连后退,被颂芝和一众宫女簇拥着躲回殿内。几个粗使太监得了命令,也顾不得尊卑,如同躲避瘟疫一般,粗暴地架起已经软倒在地的甄嬛,几乎是拖着将她扔出了翊坤宫的大门。
甄嬛徒劳地摇着头,想说自己不是时疫,想要求得一线生机,可她浑身没有一丝力气,连发出声音都变得极其困难。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曾经低眉顺眼的面孔,此刻写满了惊恐与嫌恶,看着她像丢弃一件秽物般被推出门外。
“哐当——!”
一声巨响,翊坤宫那朱红色的大门在她眼前被狠狠关上。
她甚至看到,流珠在那门缝彻底合拢的前一刻躲到了人群后面,没有跟出来。
甄嬛像一片破败的落叶,无力地瘫倒在冰冷的宫墙之下。她试图撑起身体,却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
想要拍打那紧闭的宫门求救,可落在门板上的力道,却轻得像刚出生的猫崽在挠抓,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声响。
额角渗出虚冷的汗珠,与唇边尚未干涸的血迹混在一起,狼狈不堪。身下是冰冷的青石板,眼前是紧闭的、象征着绝望的宫门。
此刻她就像被整个世界遗弃在了这里。
太医院被传唤,听闻莞贵人疑似染了时疫还吐了血,华妃还被这血溅到了。
章弥连忙点了两名资历深厚的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赶往翊坤宫。
然而,到了地方,眼前的情景却让他们这些在宫廷沉浮数十载的老太医都瞠目结舌。
那位近日虽有些波折、但圣眷犹在的莞贵人,竟如同破败的偶人般,被丢弃在翊坤宫门外冰冷的长街上,人事不知,唇边衣襟还沾染着已然发暗的血迹,形容凄惨至极。
几位太医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这……这并非废妃弃嫔,乃是正经的皇上妃嫔,甚至算得上是宠妃,竟被如此对待?
真真是活久了什么事都能见到!
章弥压下心中惊骇,连忙上前,蹲下身准备查看甄嬛的状况。
甄嬛意识已然模糊,只觉得眼前有人影晃动,穿着似乎是太医的官袍,紧绷的心神一松,再也支撑不住,彻底晕厥过去之前,唯有一个念头——得救了……
章弥与另外两位赵姓、李姓太医轮流上前,屏息凝神,仔细为甄嬛诊脉。
然而,指下的脉象却让他们眉头越皱越紧。
诊毕,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皆是惊疑不定。
那赵太医性子最直,忍不住低呼出声:“怪哉!此脉象浮取无力,沉取细弱,绝非时疫之邪客于膜原的弦滑或濡数之象!
这分明是长期忧思劳碌、精血耗损所致的气血两虚,更兼……肝肾亏虚已极!而且……”
他顿了顿,“脉象滞涩,似有药石之毒沉积,已然损及肝木、肾水根本。这……莞贵人年纪轻轻,何至于此啊?”
章弥面色凝重,沉吟片刻,缓缓道:“赵太医所言不差。此等症状,老夫倒是在一本前朝医家杂记中见过描述,并非时疫,反倒像是……长期接触或服用某些金石之物,导致的重金属中毒之症。”
就在这时,听闻翊坤宫闹出大风波的皇后也带着宫人匆匆赶到。
她凤眸一扫,首先看到的便是倒在地上面如金纸、生死不知的甄嬛,以及围在一旁窃窃私语的三位太医。再看到那紧闭的翊坤宫宫门,一股邪火“噌”地窜上心头,额角青筋都隐隐跳动。
这成何体统!这里是后宫,是她统摄管理之地!
就算她私下里算计打压妃嫔,那也是暗地里的手段,何曾见过如此不顾颜面、肆无忌惮的行径?
将一个有封号的贵人如同丢弃垃圾般扔在宫门口,任其昏死,供来往宫人围观议论?
这个华妃,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嚣张得没边了!
皇后强压着怒火,声音沉冷如冰:“章太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莞贵人如何了?”
章弥连忙躬身,将方才与赵太医的论断,以及“疑似中毒”的猜测,原原本本禀报给了皇后。
皇后眼中精光一闪,抓住了关键:“哦?不是时疫,是中毒?”
她的目光倏地转向那扇紧闭的朱红宫门,眼神有了波动好啊,真是意外之喜。
她对着身旁的剪秋厉声道:“去!给本宫叫门!让里面的人,立刻把宫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