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殿外骤然传来一道沉冷的嗓音:
“抗什么旨?不妨说与朕听听。”
只见明黄身影掠过门槛,胤禛已负手立在眼前。
众人慌忙跪拜,他却一眼就望向了那个牵动他心神的身影——曹琴默正被音袖搀扶着,左臂缠着刺眼的白纱,脸色苍白如纸。
他心头猛地一揪,竟顾不得掩饰,快步上前握住她冰凉的手,目光触及她臂上渗血的纱布时,眼底瞬间凝起寒霜:“这是怎么回事?”
他转头看向跪在一旁的赵太医,声音里压着雷霆之怒,“瑾嫔为何伤成这样?”
皇后见状瞳孔微缩——皇上方才进门时分明尚未知晓详情,为何第一眼就精准地落在曹琴默身上?他和曹琴默?什么时候的事?
而年妃全然未觉,迫不及待上前:“回皇上,方才齐妃怀里的猫突然发狂扑向吉贵人,幸亏瑾嫔以身相护!”
她指着曹琴默的伤处急道,“这伤是为拦猫时被利爪所伤,后来跌倒时又垫在吉贵人身下,怕是腰腹也受了撞击。”
她越说越激动,“臣妾扣下了证物,发现这猫闻到香饼气味便会发狂!分明是有人用香料诱使猫性发作!”
说着冷冷瞥向皇后,“偏巧这香饼是淳常在诱使吉贵人使用的,猫又是景仁宫养的。臣妾正要细查……”
太后怒不可遏地打断年妃,凤眸含威:“年妃!你何时成了开封府尹?案情未明就敢妄议国母,这就是你的规矩吗!”
淳常在早已吓得瘫软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年妃被太后威势所慑,悻悻住口。
胤禛却冷声开口:“皇额娘觉得年妃哪句说错了?朕登基以来,除了温宜可还有第二个孩子平安降生?皇嗣接连受损,难道不是皇后失职?”
皇后一听皇上直接质疑她皇后之职,踉跄跪倒,脸上血色尽失。
年妃闻言却暗自得意——温宜正是在她庇护下平安出生,皇上此言分明是在肯定她的贤德。
太后难以置信地看向皇帝:“皇帝!皇后是你的妻子!如今你为了偏宠妃嫔,就要当着六宫的面给结发妻子扣上罪名吗!”
这话已是暗指皇帝宠妾灭妻,昏聩不公。
“皇额娘不必混淆视听。”胤禛目光如炬,“皇后执掌凤印,当以宽仁育德,安定后宫,使皇嗣繁茂。可如今呢?宫中孕妇接连遇难,如今吉贵人又险些遭难——这就是皇后的治下之能?”
太后被皇帝这番话噎得气息不稳,强压着怒意道:“皇帝!宫中之事错综复杂,岂能因一时风波便全盘否定皇后?哀家看……“
“皇额娘,”胤禛强势地打断,“正因为宫中事务繁杂,才更见执掌者之能。皇后若真有心,又岂会任由这等阴私手段屡屡得逞?”
他语气渐沉,“朕看皇额娘年事已高,实在不该再为这些琐事劳心费神。”
他转向身后侍立的宫人,声音不容反驳:“送太后回寿康宫静养。传朕旨意,往后若无要事,不得打扰太后清修。”
太后气得指尖发颤,却见御前侍卫已躬身待命,终究在孙竹息小心翼翼的搀扶下,带着满腹不甘离开了景仁宫正殿。
看到太后被皇上强势地弄走,皇后知道这次的事不会轻易了解的了,一时暗恨年妃多管闲事。
这时章弥从侧殿而出,来说明吉贵人的情况,“皇上,吉贵人虽受了惊吓,万幸摔倒时得缓冲,并未重摔着地。胎象已稳,只需连服七日安胎药好生静养,便可无恙。”
听闻胎儿无恙,胤禛目光落回曹琴默苍白的脸上,语气不觉放柔:“音袖,扶好你家主子。用朕的仪仗送回去,传太医好好诊治腰伤。”
他转向年妃时,眼底满是赞许:“爱妃今日临危不乱,保全证据,处置得当,护住了皇嗣,实乃朕的贤内助。”
他声音陡然转沉,“即日起复年妃华妃封号。皇后既凤体违和,以致宫闱不宁,便在景仁宫好生休养。六宫事务——尽数交由华妃执掌。”
华妃喜形于色地叩首接旨,声音里都透着扬眉吐气的欢欣:“臣妾谢皇上恩典!定不负皇上重托!”
她起身时,目光毫不避讳地看向仍跪在地上的皇后,眼中满是胜利者的得意。
她心中雀跃万分,几乎要按捺不住:瑾嫔果然算对了!只要让皇上看清皇后的歹毒心肠,再显露出自己的功劳,皇上自然会回心转意。
如今不仅复位华妃,连协理六宫的大权都尽在掌握!
下一步便是晋位贵妃,再然后……她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取代皇后,登上凤座的那一天。
皇上亲口赞她是“贤内助”,这不正是一个信号吗?
而此刻的皇后,只觉得浑身冰冷。
皇上当众斥责她“不贤”,这无异于在宣告她不配为后!
更让她心寒的是,皇上竟称华妃为“贤内助”,这是要将那个蠢钝张扬的年世兰,抬到与她比肩的高度吗?
她看着华妃那副志得意满的模样,心里又骂真是蠢货,皇上方才对曹琴默那般失态的关切,你竟全然不觉?
你不是应该死命打压皇上另眼相待的人吗,刚刚皇上那么关心瑾嫔,你是瞎了吗!
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华妃,浑然未觉皇后心思所想。
她只知道自己赢了,于是扬起下颌,享受着将皇后踩下的快意。
随后说不出来话的淳常在被贬去了冷宫,这事就算画上了句号。
胤禛沉着脸从景仁宫出来,脚步未停,径直便往启祥宫的方向去了。
敬嫔扶着宫女如意的手,默默立在宫道旁,注视着那抹明黄身影匆匆远去,直至消失在朱红宫墙的拐角。
“娘娘?”如意轻声唤道,“您是在看皇上吗?”
敬嫔恍然回神,眼底那一丝复杂的情绪迅速隐去,只余下惯常的温静:“没什么,”
她淡淡道,转身朝着咸福宫的方向缓步而行,“本宫只是在想些事情。”
春日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宫道上,映得琉璃瓦一片璀璨,却照不进她此刻的心底。
方才皇上那般失态地攥住瑾嫔的手,那毫不掩饰的紧张与怒意,一遍遍在她脑海中浮现。
当时那般混乱,吉贵人还躺在侧殿,龙胎险些不保,可皇上的眼里,却仿佛只看得到曹琴默臂上那几道伤痕。
甚至……还允她用了天子仪仗。
敬嫔的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皇上心里的人,换得可真快啊,从前是骄纵的华妃,后来也可以是婉约的芳贵人,再后来是伶俐的莞贵人……如今,又成了不声不响地变成了瑾嫔。
为何从来不能是自己?哪怕只有片刻。
若她也能得皇上几分真心相待,或许如今她的咸福宫里,也能有个小阿哥或是小格格的啼哭声,驱散这日复一日的清冷与寂静。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只能数着咸福宫里的地砖消磨时间。
瑾嫔……当真是好福气。
如今已有温宜承欢膝下,又圣眷正浓,想来再度遇喜、为皇上添个皇子公主,也是早晚的事罢。
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极轻,很快消散在春日温暖的风里。咸福宫的宫门就在眼前,依旧是她熟悉的,带着些许冷清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