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东华帝君站在自己那肉眼可见空阔了许多的库房里,沉默地扫过那些空置的玉架和明显减半的材料堆,罕见地抬手揉了揉额角。
他转身,目光穿透殿宇,落在正在外面云台上切磋过招的宁舒和张麒麟身上。
看着他们那虽精妙却终究带着几分“点到为止”意味的招式,东华摇了摇头,心中有了计较。
他缓步踱至两人身旁,广袖轻拂,周身自带一股令人信服的威严。他看向收势停下的两个小家伙,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带着几分诱惑的弧度,淡然开口。
“整日这般切磋,不过是花架子罢了。你们需要真正的实战。”
张麒麟一听实战,眼睛亮了亮,宁舒则是疑惑:
"帝君是要放我们出去历练了?我们当初离开祖地就是为了......"
东华摇摇头,又点点头,“是要历练,但不必出去,你们太小。”
更何况,他如今神魔同修之法虽已推演完成,但自身法力才堪堪转换至上仙境界。
虽说凭借此法的玄妙,真实战力远超普通上仙,但他东华带着两个孩子在外行走,终究太过引人注目。
目前这两个小家伙最好是不要被白止注意到,节外生枝就不好了。
这些年来,四海八荒皆知太晨宫的东华帝君座下多了两位小殿下,备受帝君宠爱。然而,这两位小殿下却始终只听其名,未见其人。
除了太晨宫的心腹与昆仑虚的墨渊一脉,外界竟无一人知晓他们的真容。即便是天君设宴,东华也从不带他们出席。
不是没有人旁敲侧击地打听过两位小殿下的消息,就连天君都问过几回,
可东华是谁,若是问得客气知礼的,东华或许还会淡淡回一句:
"尚在修行,不便见客。"
若是那等不识趣、刨根问底的,哪怕是天君,他也是连眼皮都懒得抬,只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周遭空气仿佛瞬间冻结,便再无人敢多嘴半句。
久而久之,九重天上便都知道了规矩:太晨宫那两位小殿下,是帝君碰不得的逆鳞。
问得急了只得一句敷衍,问得烦了便是自讨没趣。
曾有好奇者试图在昆仑虚外窥探,却连靠近都不能,便被一道无形的结界拦下。
那结界上流转的紫金神光,分明是东华帝君的手笔,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帝君对这二位小殿下,也保护得太过了些......"
一位蓝袍仙官摇着折扇,声音里带着七分好奇三分不满。
"千百年来,竟无一人得见真容。"
重岭脚步未停,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心中却暗自发笑。这些仙官哪里知道,他家两位小殿下是何等玲珑剔透的人儿。
帝君这般护着,正是怕这些不长眼的冲撞了去。
说来也怪,重岭捧着奏报的手指不自觉地微微收紧。
自从小殿下来了太晨宫,就连往日最得帝君信重的司命,以及与太晨宫往来还算密切的连宋三殿下,至今都未能得见小殿下真容。
司命不是没私下找过他。他每每在藏书阁的拐角处堵他,扯着他的胳膊,声音压得极低。
“重岭兄,你我多年交情,你就稍稍透个底……”
可重岭当真不知帝君深意,又不敢违背那不容置疑的严令,只得板起脸,装作浑然未闻。
每每气得司命指着他鼻尖,“你、你、你”了半晌,却说不出完整的话,最后只能愤然甩袖而去。
然而过不了半月,司命必定又会揣着新寻来的宝贝或者新奇玩意,再次前来试探。帝君往往东西照单全收,却始终没有半点让他见人的意思。
重岭轻叹一声,加快脚步穿过月洞门。
太晨宫深处,一片桃花开得云蒸霞蔚,这是宁舒小殿下好奇折颜上神的十里桃林后,帝君命人移栽,并亲自以法力催生而成的。
桃林深处,隐约传来小殿下清脆如铃的笑语声。
他仔细理了理衣袖,仿佛能将宫墙外所有的打探与议论都拂去。重岭唇角不自觉地泛起一丝笑意。
——既然帝君如此安排,必定有他的深意。他们这些臣属,只需守护好这片宁静便好。
于是,两位小殿下成了九重天最神秘的存在。四海八荒皆知其名,却无人知其貌,更不晓其性情。
宁舒则是听见东华的历练又不出去的话,小巧的眉头微微蹙起,清澈的眼眸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困惑。
不出去怎么历练,哪怕东华亲自出手,不还是切磋么!
这些年来,东华将他们护得极严,活动范围几乎仅限于太晨宫与昆仑墟这两方天地。
除了几位熟识的上神和仙侍,他们可谓是从未见过外人,更别提与外界有什么接触了。
宁舒心里明白,东华是在担忧他们的安危,防备着某些人的算计。
她和张麒麟也理解这份苦心,两人本性都是能耐得住寂寞、沉得下心性的人,因此这般近乎“与世隔绝”的生活,倒也适应得不错。
但“修炼”与“历练”终究是不同的。修炼是积累与领悟,而历练,是在真实的危机与未知中,将所学化为所用,淬炼心神。
她不是不渴望变强,也没有畏惧外出,只是对帝君这“不出门”的历练方式,实在感到好奇。
不等她问出口,东华已拂袖起身。紫金袍袖在日光下如流云翻涌,他垂眸看向眼前两张仰起的小脸,未作多言,只一挥袖——
宁舒只觉眼前景象倏忽流转,乾坤倒转,待定下神来,已与张麒麟一同落入一片温暖的昏暗之中。
耳边只余东华清冷的声音回荡:“本君带你们去个地方。”
东华一步迈出,身影自太晨宫消失不见。
下一瞬,三人已立于天宫极北的僻静之地。
紫衣身影缓缓凝实,广袖轻拂,两道身影便被甩出。
张麒麟在半空利落翻身稳稳落地,同时伸手揽住头朝下栽倒的宁舒。
"就不能轻点扔嘛!"
宁舒扶着张麒麟站稳后,叉着腰气鼓鼓地瞪向东华不满的抱怨。
"我差点就要用脸朝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