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舒缓缓抬眼,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定格在皇甫仪脸上。

"依我看,这世上最容易的事,就是把自己的薄情寡义,自私自利披上'不得已'的外衣。"

程少商也放下筷子,顺着宁舒的话头开口道。

"皇甫先生,婚约岂是儿戏?佳人苦等七年,受尽羞辱,成了全京城的笑柄。这才子可曾放在心上?"

凌不疑虽未言语,但微微颔首,目光中透着不赞同。

在座的人都知道他说的是谁,凌不疑更是知道,桑舜华嫁给程止后,仍然时不时被皇甫仪的纠缠所扰。

宁舒安静坐一旁,面纱下的唇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

"若不是戚氏阻拦......"

看皇甫仪仍在惺惺作态的自怜自艾的解释。

宁舒皱着眉头不耐烦的起身,随着她的动作,众人视线聚集过来。

"皇甫先生。"

她的声音清冷如霜。

"我方才说,世界上最容易之事是将薄情寡义都推给所谓的‘不得已’。"

她目光扫过袁善见和凌不疑,最后定格在皇甫仪脸上。

"那第二易的,想必就是把自己造成的苦果,都怪到他人头上了。"

说罢,她漫不经心的颔首。

"诸位慢用。"

不等众人反应,她已转身朝外走去。玄色道袍在烛光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仿佛将满室虚伪都抛在身后。

说的再冠冕堂皇,也掩饰不了他自私凉薄的现实。

他与桑舜华早有婚约,但因自视才高,嫌弃桑舜华相貌平平,觉得对方配不上自己。

可为了维护读书人的好名声和家族利益,皇甫仪并未主动解除婚约,任由桑舜华顶着他未婚妻的身份苦等七年。

这七年里,桑舜华不仅要承受家人的催促,还要应对未来婆婆的刁难。

而皇甫仪对此毫不上心,始终以冷淡态度敷衍,把桑舜华的付出视作理所当然,尽显凉薄本性。

皇甫仪家道中落远遁他乡时,父亲的护卫为保护他身亡,他便收留了护卫的孤女戚氏。

明知戚氏对自己心生爱慕,却以 “报恩” 为借口模糊边界,给对方错误的爱情期待。

后来他本打算回去参加桑舜华父亲的寿宴,并敲定婚事,戚氏却以死相要挟阻拦他。

最终皇甫仪不知是无奈,还是顺水推舟,总之他爽约,让桑舜华在寿宴上沦为众人笑柄,受尽羞辱。

桑舜华退婚后,皇甫仪虽娶了戚氏,却从未对她有过半分真心。

他心中始终执念于桑舜华,对戚氏极尽冷暴力,让她在皇甫家过着如同囚笼般的日子。

更过分的是,他娶戚氏并非出于愧疚或责任,而是把她当成报复工具 。

他深知戚氏当初的行为毁了自己与桑舜华的婚事,也清楚皇甫家有恶婆婆会刁难戚氏,却依旧执意迎娶,以此让戚氏为当初的举动付出代价。

这种拿婚姻当报复手段的行为,既自私又恶毒。

桑舜华嫁给程止后,生活过得幸福安稳,可皇甫仪始终无法释怀,频频做出打扰对方生活的举动。

比如听说桑舜华腿受伤,就特意打造轺车送给她;看到程少商手中的手套,还刻意打听是不是桑舜华所做、有没有弄伤手指。

他明明知道桑舜华已有家庭,却无视边界感反复示好,看似是关心,实则是为了弥补自已得不到的遗憾。

完全不顾及桑舜华和程止的感受,这种纠缠不休的行为格外令人反感。

程少商见状,终于按捺不住心中郁气,轻声开口。

“皇甫先生口中的公子,既不愿履约,又何必吊着人家七年?女子的青春本就宝贵,这般耽误,实在不妥。”

话音刚落,袁善见猛地抬眼,眉头紧锁,语气带着护短的急切。

“程四娘子此言差矣!家师当年身不由己,一边是婚约情义,一边是救命之恩,左右为难才酿成遗憾,你怎能如此刻薄,不分青红皂白便指责于他?”

程少商也来了脾气,身子微微前倾。

“女子苦等七年,换来的却是当众羞辱,这般委屈,难道还不能说一句公道话?”

“你……”

袁善见被噎得语塞,目光扫过宁舒离席时那毫不掩饰的嫌恶眼神,顿时怒火中烧,竟将矛头转向了已走到门口的宁舒。

“还有这位道长!你方才那是什么眼神?莫非也与程四娘子一般,听信片面之词便轻视家师?”

宁舒脚步微顿,玄色衣袂在晚风中纹丝未动。她侧身回望,面纱下的轮廓在灯影里显得格外清冷。

"皇甫先生。"

她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您那些自诩的深情,倒像极了市井话本里的桥段。"

皇甫仪捋着胡须的手指微微一颤。

凌不疑挑了挑眉,目光扫过宁舒,掠过一丝意外,道长看来知道的不少,端起茶盏,掩饰自己略微勾起的唇角。

"七年不娶不退,说是重诺。"

她轻轻摇头。

"可这诺言,倒成了耽误别人七年的借口。"

"纵容他人,毁约在先,冷落发妻在后。"

她目光扫过皇甫仪发白的脸色。

"如今还要摆出这样一副情深不寿的模样,未免……太难看。"

最后一句说得极轻,却让皇甫仪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目光转向正要开口的袁善见,她眼神里带着几分玩味。

"袁公子倒是尽得真传。只是不知,这般眼高于顶的做派,是跟老师学的挑剔女子,还是自学成才?"

袁善见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看来圣贤书读得再多,终究读不会'尊重'二字。"

她语气平静。

"二位当真是将'看不起女子'刻进了骨子里了。"

她微微偏头,似在思索。

"整日说少商粗鄙无文,莫非在你看来,女子连呼吸都要合你心意?"

视线转向面色惨白的皇甫仪,她轻轻摇头。

"一个用深情掩饰自私,一个用毒舌伪装高傲。二位除了靠着贬低女子来显能耐,还会什么?"

夜风拂过,她玄色衣袂微微飘动。

"说到底,不过是借着读书人的皮囊,行最不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