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俱芦洲的煞风寒意,似被镇西堡周天垂落的星辉暖意彻底隔绝。
中枢大殿内,灵璧光幕稳定如恒,映照着恒河平原愈发稠密明亮的金色光点。
陈曦静立片刻,感受着文宫内缓缓平复的波澜。
山河印投影一击,耗力甚巨,虽有姜榆罔丹药与自身星辉调养,神魂深处的疲惫仍如潮水般细细涌荡。
“帝师。”
子业的身影悄然浮现,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陛下已在偏殿等候。”
陈曦微微颔首,整了整略显褶皱的青衫,举步而出。
偏殿中,李世民负手立于窗前,望着堡外连绵雪峰与更远处隐约可见的恒河沃土。
听闻脚步声,他豁然转身,眼中带着询问与关切。
“帝师,北俱芦洲之事……”
“幸不辱命。”
陈曦拱手,言简意赅,“祭坛已毁,容器湮灭,暗佛尊意志受山河印投影一击,短期内难再以此法兴风作浪。”
他略去了其中凶险,但李世民何等人物,目光扫过陈曦虽已平复却仍显苍白的脸色,以及一旁白起、姜榆罔身上未散的煞气与疲惫,便知过程绝不如话语这般轻描淡写。
“好!好!好!”
李世民连道三声好,上前重重握住陈曦手臂,“帝师辛苦了!白起将军,姜行走,皆有大功于国!”
他目光转向姜榆罔,尤其郑重:“此番多亏行走薪火之力,克制魔氛,救治帝师。”
姜榆罔浅浅一笑,还礼道:“陛下谬赞,分内之事。倒是陛下帝魂分身,关键时刻力挽狂澜,令人钦佩。”
提及帝魂分身,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黯然,那缕分割的帝魂彻底消散,对他本体亦是不小损耗。
但他随即朗声道:“若能阻此魔劫,朕又何惜区区一缕分魂!只是……那山河印?”
陈曦摇头:“此番仅是引动其跨越虚空投射之力,其本体依旧沉寂于那混沌交界之处。欲彻底掌控,非一时之功,需从长计议。”
李世民了然,沉吟道:“无妨。既已知其踪,便有希望。帝师需何时动身探寻?”
“不急。”
陈曦目光投向光幕,“北俱芦洲祭坛被毁,暗佛尊受挫,无天势力必不会善罢甘休。西陲根基初定,正值关键之时,臣需坐镇于此,稳固局面,消化此番所得。探寻山河印,需待时机更为成熟。”
他顿了顿,看向李世民:“倒是陛下,离京已久,朝中需陛下坐镇。西陲大局已定,陛下可安心回銮。”
李世民闻言,沉默片刻。
他知陈曦所言在理,国不可一日无君,长安乃帝国中枢,久离非宜。
且西陲有陈曦统筹,白起震慑,格物秩序已深入人心,确无需他再亲自压阵。
“也罢。”
李世民终是点头,“朕便依帝师之言,不日回京。然西陲之事,仍由帝师全权决断,朕予你临机专断之权,凡所需,朝廷必倾力支持!”
“臣,领旨谢恩。”
陈曦躬身。
……
三日后,镇西堡外,星门再启。
此次并非跨界,而是连接长安的稳定通道。
李世民一身戎装,与来时无异,只是眉宇间更多了几分历经风霜的坚毅与开阔。
陈曦率李承乾、白起、王玄策等一众臣属相送。
“帝师留步。”
李世民摆手,目光扫过众人,“西陲之事,便托付诸位了。承乾,你在此,需多听帝师教诲,体察民情,不可懈怠。”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李承乾肃然应命。
李世民最后看向陈曦,千言万语,化作重重一抱拳:“帝师,保重!”
“陛下珍重!”
陈曦还礼。
星门光芒大放,吞没李世民及其护卫亲军的身影,旋即缓缓闭合。
帝星归位,西陲的天地,似乎都为之一静。
送走李世民,陈曦并未回堡,而是转向白起。
“武安君。”
“末将在!”
白起血眸一凝,周身气息如即将出鞘的利刃。
“经此北俱芦洲一战,星煞营损耗不小,然亦经血火淬炼。着你即日起,于车迟国边境设立大营,一面休整补充,一面操练新军。所需资源,由格物院优先调配。”
“末将领命!”白起毫不犹豫。
“另,”陈曦目光微冷,“密切监视天竺境内,尤其是暗窟动向。暗佛尊此番受创,其麾下魔崽子或有异动。若有战机,可伺机而动,以练兵为由,剪其羽翼。”
“明白!”白起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领命而去。
陈曦又看向王玄策:“玄策。”
“臣在。”王玄策躬身。
“北俱芦洲之事,可适当放出风声,重点宣扬陛下帝魂分身力阻暗佛尊、以及山河印投影显圣之威。但关于祭坛核心与容器细节,严格保密。”
“是,帝师。臣知晓分寸,必令其成为提振士气、震慑宵小之利器,而非引来不必要的窥探。”王玄策心领神会。
“恒河新域律例推行如何?”
“回帝师,三大垦区及桑奇、毗罗等归附邦国已全面推行,反响甚佳。旧有祭祀特权被废,底层民众得利,民心依附日深。唯有少数原既得利益者暗中怨怼,但掀不起风浪。”
“嗯,继续推进,不可松懈。法治,乃秩序根基。”
安排完王玄策,陈曦目光落在一旁静立的姜榆罔身上。
“姜行走,此番辛劳。不知行走接下来有何打算?”
姜榆罔手持青木杖,温声道:“祖师法旨,令我相助上帝,直至西陲魔患暂平。如今疫情已消,帝炎之法亦已推广,然北俱芦洲煞气根源未除,无天阴谋未绝,榆罔愿暂留此地,助上帝一臂之力。且此地生灵初定,百废待兴,正是验证、传播地皇医道之时。”
陈曦闻言,心中一定。
有这位地皇传人在,无论是应对可能的魔疫反扑,还是进一步研究帝炎、滋养地脉,皆是一大助益。
“如此,便有劳行走了。堡内已为行走备好静室与药圃,格物院医道学部,亦随时恭候行走指点。”
“上帝客气。”
……
夜幕降临,镇西堡重归静谧。
密室之内,万象星轨仪低沉的嗡鸣是唯一的背景音。
李淳风精神已恢复大半,正与几名弟子调整着仪器符文。
陈曦独立于光幕前,其上北俱芦洲那片刺目血光已然黯淡,但并未完全消失,仍有暗流在冰原之下涌动。
恒河平原,星火点点,生机勃勃。
南海之上,程咬金船队的光点已接近彼岸。
灵山方向,佛光依旧,却暗藏涟漪。
他伸出手指,轻轻点在光幕中代表恒河平原的那片金色光域上。
指尖之下,仿佛能感受到那片土地的脉搏,感受到移民们安居乐业的期盼,感受到格物学子探索未知的热情,也感受到暗处魔影不甘的窥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猎人执棋……”
他低声重复着昔日话语,眼中星辰轨迹缓缓流转,倒映着光幕上万里江山的微缩景象。
北俱芦洲一击,暂缓了无天的步伐。
帝星西巡,稳固了人心的根基。
但棋局远未到终盘。
暗佛尊的怨恨,无天的图谋,灵山的暗流,天庭的谜团,以及那失落于混沌的山河印……
前路,依旧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