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满院。
玄铁别院，静室。
陈曦坐于案前。
青衫如旧，眸沉似水。
面前玉案，铺开一卷帛书。
正是魏征连夜整理的《东胜涉邪录》。
其上，朱笔勾画，密密麻麻。
共记一百三十七处势力。
世家、宗门、帮派、商行……
乃至几处看似清修的洞府。
皆与灵山、幽冥，有千丝万缕的牵扯。
“触目惊心。”
姜榆罔立在一旁，轻声叹息。
她掌心薪火微温，感应着帛书上那些名字散发的隐晦邪气。
“东胜神洲，看似铁板一块。”
“内里，早已蛀空大半。”
白起抱刀立于门侧。
血眸扫过帛书，杀气隐现：
“帝师，末将请命。”
“循此名录，一一诛绝。”
陈曦未答。
指尖轻点帛书。
玄黄之气流转，将名录内容复刻入灵璧光幕。
光幕悬空，文字浮动。
“诛，是必然。”
他缓缓开口：
“但，须有先后，须有章法。”
“灵山布局深远，这些势力彼此勾连，牵一发而动全身。”
“若贸然全面开战……”
陈曦目光微凝：
“东胜必乱。”
“届时，生灵涂炭，非吾所愿。”
白起沉默。
他知帝师所言在理。
杀伐虽爽，却需顾全大局。
“那……该当如何？”
姜榆罔问道。
陈曦抬手。
在光幕上圈出数处：
“先剪羽翼，再斩主干。”
“这些，是与灵山、幽冥勾结最深，且位置关键的节点。”
“拔除它们，可断对方情报、资源流通。”
“亦可……打草惊蛇。”
他眼中星辰轨迹一闪：
“蛇既惊，便会动。”
“一动，便有破绽。”
正说着。
室外传来脚步声。
“帝师。”
魏征的声音传来。
“进。”
门开。
魏征青袍肃然，手持《善恶录》而入。
身后，还跟着王玄策虚影。
“魏大人，王大人。”
陈曦微微颔首。
“名单已初步核实。”
魏征开门见山：
“这一百三十七处势力中，有二十九处证据确凿，可立即动手。”
“另有六十八处嫌疑重大，需进一步查证。”
“其余四十处，或为外围，或已式微，可暂缓。”
王玄策接口：
“臣已调集东胜暗网全部力量，对这二十九处目标进行全天候监控。”
“随时可收网。”
陈曦看着光幕上被特别标记的二十九处红点。
沉吟片刻。
“第一个目标……”
他指尖落在一处：
“天工阁。”
光幕放大。
显现出一座位于东胜神洲中部，毗邻数条重要龙脉的宏伟建筑群。
“天工阁，表面是炼器宗门，实则暗中为灵山炼制佛宝、阵盘。”
“更关键的是——”
陈曦目光转冷：
“它掌控着东胜神洲三成以上的星辰砂流通。”
“星辰砂乃布置大型阵法、炼制高阶法宝的关键材料。”
“断此源头，灵山在东胜的阵法布置，将受阻大半。”
众人凛然。
“天工阁阁主墨尘子，金仙初期修为，炼器宗师。”
王玄策快速补充：
“其与欧阳家往来密切，玄铁城之战前，曾接收过一批来自灵山的特殊材料。”
“据暗线回报，阁内近日阵法波动异常，疑在准备大型传送阵。”
“传送阵？”白起血眸一眯。
“灵山想直接投送兵力？”姜榆罔蹙眉。
“未必是兵力。”
陈曦摇头：
“或许是物资，或许是……某种礼物。”
他看向魏征：
“魏大人，《善恶录》对墨尘子如何评定？”
魏征翻开书册。
清光浮起。
显现字迹：
【墨尘子，天工阁阁主】
【功过：炼器之术，冠绝东胜；曾助各宗修复法宝，有恩于众】
【恶迹：私通灵山，炼制禁器；暗中篡改弟子神魂，化为傀儡】
【当前：心神不宁，似有悔意，然已深陷泥沼】
“有悔意？”
陈曦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是。”
魏征合上册子：
“臣以《善恶录》感应，其神魂深处，确有挣扎。”
“但灵山在他体内种下了佛印，一旦叛离，即刻反噬。”
“故而……进退两难。”
陈曦沉默片刻。
“既如此……”
他缓缓起身：
“便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
“魏大人。”
“臣在。”
“你持天子令，以巡查之名，先行前往天工阁。”
“暗中接触墨尘子，陈明利害。”
“若他愿弃暗投明，我可助他解除佛印。”
魏征神色一肃：
“帝师仁德。”
“但若他不肯呢？”
陈曦目光平静：
“那便是……自寻死路。”
“届时，武安君会率星煞营，踏平天工阁。”
白起血眸一亮：
“末将领命！”
陈曦又看向王玄策：
“王大人。”
“臣在。”
“暗网全面监控天工阁周边，尤其注意是否有灵山或幽冥援军动向。”
“若有异动，即刻报我。”
“是！”
“姜行走。”
“上帝。”
“你随魏大人同去。”
“薪火之力，或可缓解佛印反噬，增加说服筹码。”
姜榆罔郑重点头：
“榆罔明白。”
安排妥当。
陈曦走至窗前。
望向西方天际。
“大自在尊者既说灵山等你。”
“那我便先清其羽翼，断其爪牙。”
“待东胜靖平，龙脉归序……”
他声音转冷：
“再上灵山，与他……好好算账。”
众人肃然。
皆知帝师已定下方略。
步步为营。
稳扎稳打。
这才是勾陈之道。
当日午后。
魏征与姜榆罔悄然离城。
持天子令，往天工阁而去。
白起则点齐五十星煞锐卒，暗中尾随。
于天工阁百里外潜伏，静待信号。
陈曦坐镇别院。
灵璧光幕全天开启，实时显示各方动态。
文宫内。
帝道金丹虚影缓缓旋转。
与东胜龙脉的共鸣，日益深厚。
他能感觉到。
每梳理一处，龙脉便顺畅一分。
反馈而来的气运，也让帝基更加稳固。
“山长。”
李淳风的声音忽然传来，带着一丝急促。
“讲。”
“天工阁方向，检测到异常空间波动！”
“强度……远超寻常传送阵！”
陈曦目光一凝。
看向光幕。
只见代表天工阁的光点附近。
一道暗金色裂缝，正于虚空中缓缓撕开！
裂缝边缘，佛文流转。
赫然是灵山独有的
“跨界佛门”！
“他们果然在接引什么东西。”
陈曦神色不变。
“能分析出传送目标吗？”
“能量频谱过于复杂，正在解析……”
李淳风语速极快：
“但可以确定，绝非普通物资或兵力。”
“其内蕴含的生命波动……极其强大！”
“至少是金仙层次！”
陈曦眼中寒芒一闪。
“传令白起。”
“暂停行动，原地待命。”
“先看看，灵山送了份什么大礼。”
“是！”
天工阁。
主殿深处。
墨尘子立于一座高达十丈的暗金色佛门前。
面色苍白，掌心全是冷汗。
佛门嗡鸣。
空间扭曲。
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自门内传出。
“阁主……”
身旁，一名亲传弟子颤声：
“这……这究竟是什么？”
墨尘子嘴唇哆嗦。
他也不知道。
三日前，大自在尊者突然传讯。
命他启动这座早已埋设好的跨界佛门。
说是有一份“厚礼”相赠。
助他稳固天工阁，对抗勾陈。
但此刻。
佛门内传出的气息。
让他神魂都在颤栗！
那绝非善意！
更像是……
某种被封印的凶物！
“不行……”
墨尘子咬牙：
“不能开！”
他猛地转身，欲要关闭阵法。
然而——
“现在才想反悔？”
一道冰冷的声音，自佛门内传出。
“晚了。”
下一刻。
佛门轰然洞开！
暗金佛光如潮涌出！
一尊身影，自光中踏步而出。
身高九尺，披暗金袈裟。
面容俊美，却双目赤红。
眉心一道黑色卍字印，缓缓旋转。
周身气息——
金仙中期！
且充满暴戾、混乱的佛魔之气！
“你……你是……”
墨尘子骇然倒退。
“本座，大自在尊者座下——”
“嗔怒明王。”
男子咧嘴一笑。
露出森白牙齿。
“奉尊者之命，特来协助墨阁主。”
“诛杀勾陈，平定东胜。”
他目光扫过殿内众人。
如同看待蝼蚁。
“不过在此之前……”
他伸手，虚抓。
墨尘子身旁那名亲传弟子，惨叫一声。
整个人被无形之力提起！
“先给本座，补补元气。”
嗔怒明王张口。
一股吸力爆发。
弟子周身精血、神魂，如同水流般被抽出！
没入其口！
不过三息。
弟子化为干尸，坠落在地。
魂飞魄散。
殿内死寂。
所有天工阁修士，面无人色。
墨尘子浑身颤抖：
“你……你竟敢……”
“有何不敢？”
嗔怒明王舔了舔嘴唇：
“能为明王献身，是他的荣幸。”
他看向墨尘子：
“阁主，带路吧。”
“本座要去会会那位勾陈上帝。”
“看看他……配不配死在本座拳下。”
墨尘子僵在原地。
心如死灰。
他知道。
自己已彻底沦为棋子。
不。
是……祭品。
百里外。
山巅。
白起血眸骤缩。
他感受到了那股冲天而起的暴戾气息。
“金仙中期……”
“佛魔同体……”
他握紧刀柄。
煞气开始沸腾。
“将军！”
副将急报：
“帝师有令，暂勿行动！”
“等魏大人与姜行走信号！”
白起深吸一口气。
压下杀意。
“知道了。”
他死死盯着天工阁方向。
血眸中，战意如焰。
“嗔怒明王……”
“好。”
“正好……”
“拿你试刀。”
别院。
陈曦看着光幕中那道暗金身影。
神色平静。
文宫内，帝道金丹虚影加速旋转。
推演着对方一切信息。
“嗔怒明王，原为灵山护法明王之一。”
“因嗔念过重，堕入魔道，被大自在尊者收服。”
“战力强横，尤擅近身搏杀，拳可碎星。”
“弱点……”
陈曦目光落在其眉心那道黑色卍字印上。
“佛印不稳，魔性随时可能反噬。”
他心念微动。
传音而出：
“魏大人，姜行走。”
“你二人暂缓接触墨尘子。”
“嗔怒明王已至，非你等可敌。”
“先隐匿，伺机而动。”
远处。
正驾云接近天工阁的魏征与姜榆罔，同时停下。
“嗔怒明王？”
魏征神色凝重：
“此魔凶名，臣早有耳闻。”
姜榆罔掌心薪火跃动：
“上帝，此魔魔性深重，薪火或可克制。”
“不急。”
陈曦声音平稳：
“让他先嚣张片刻。”
“武安君。”
“末将在！”
“你继续潜伏，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出手。”
“……是。”
白起咬牙领命。
陈曦目光再次投向光幕。
看着那尊正在天工阁主殿内肆虐的暗金身影。
嘴角，勾起一抹冷峭。
“大自在尊者……”
“你以为送一尊明王过来，便能扭转乾坤？”
“殊不知……”
他缓缓起身。
青衫无风自动。
“这正是我想要的”
“立威之机。”
文宫内。
寂灭剑痕，轻鸣。
似在渴望。
饮魔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