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漠北草原深处。
阿史那·苏的部落,如今已经成了方圆数百里内,所有突厥人眼中最炙手可热的地方。
自从周成亲自率领商队,与阿史那·苏达成了那份“独家代理”协议后,
这个原本不起眼的小部落,仿佛一夜之间,从一只草原上的土拨鼠,摇身一变成了高傲的猎鹰。
每天,都有来自各个部落的使者,牵着肥壮的牛羊,捧着珍贵的皮毛,前来阿史那·苏的王帐,只为求购那些来自朔方城的“神仙货物”。
尤其是那种被命名为“月神之泪”的神秘香料。
当阿史那·苏的妻子,第一次将这种香料涂抹在耳后,出现在部落的宴会上时,
那股浓郁、霸道而又充满神秘魅力的香气,瞬间就征服了所有在场的突厥贵族。
那些平日里自视甚高的贵妇们,闻着自己身上由牛羊油脂和草木混合而成的简陋香膏,
再闻闻人家身上那仿佛来自天神花园的芬芳,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嫉妒和自惭形秽的神色。
消息不胫而走。
很快,“月神之泪”就成了整个草原上,所有贵族女性梦寐以求的至宝。
拥有它,就代表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和荣耀。
阿史那·苏的王帐,也因此门庭若市。
他看着那些往日里对自己不屑一顾的大部落首领,如今却低声下气地向自己求购香料,那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权力欲,让他彻底沉醉其中。
他将一小瓶香料的价格,抬高到了足以换取一百头羊的天价!
即便如此,依旧有无数人挥舞着财富,争相抢购。
而这一切的赐予者,朔方城那位神秘而强大的长史大人,在阿史那·苏心中的地位,也早已提升到了与草原上的“腾格里”(天神)同等的高度。
朔方商队的营地,就驻扎在阿史那·苏部落的不远处,由部落最精锐的战士负责守卫,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营地中央的一座大帐内,几名伪装成商队伙计的百骑司探子,正围在一张铺开的兽皮地图前,神色凝重。
“头儿,情况有些不对劲。”一名年轻的探子,代号“沙狐”,指着地图上的几个位置说道,
“这半个月来,我们借着与其他部落交易毛呢料子的机会,已经探访了周边七个中型部落和十几个小部落。
表面上看,他们都在为了过冬的粮食和新奇的货物而奔波。
但我们发现,西边的黑狼部落,和北边的白鹰部落,他们的青壮年男子,数量明显比登记在册的要少很多。
而且,他们的马匹,尤其是战马,也少了一大半!”
另一名代号“夜枭”的老探子,补充道:“我偷偷跟踪过几个黑狼部落的牧民,发现他们每天深夜,都会赶着一批马,朝着东北方向一个叫‘狼居胥山’的废弃圣地去。
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而且传说有恶灵盘踞,平日里根本没人敢靠近。”
“最关键的是,”沙狐从怀中取出一份刚刚绘制的草图,递给了为首的队长,
“我在一个前来交易的白鹰部落头人身上,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队长接过草图,又凑过去闻了闻沙狐的衣袖。
“这是……”队长的脸色猛地一变,“是那种用来制作破甲重弩的桐油和铁锈混合的味道!
跟上次伏击侯爷的那些死士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大帐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这个发现,如同一道惊雷,让所有人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远超他们的想象。
“造物主”的势力,竟然已经渗透到了草原部落的内部!
他们不仅在秘密集结兵力,甚至还为这些突厥人,提供了那种威力恐怖的破甲重弩!
“还有一件事,头儿。”夜枭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最近草原上,出现了一些神秘的‘行脚僧’。
他们不念佛经,也不化缘,专门在各个部落之间,散布一些对我们朔方城和长史大人不利的谣言。”
“他们说什么?”队长问道。
“他们说……说长史大人是来自地狱的恶魔,用粮食和香料作为诱饵,是为了吸取草原人的精气,用来修炼他的妖术。
还说……还说等到明年开春,草原上的牛羊都会大批死亡,草场会变成黑色的毒土,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们带来的那些‘黑石头’(煤炭)触怒了天神。”
这些谣言,阴毒至极,完全是针对草原人敬畏鬼神的心理弱点来的。
虽然现在大部分部落因为依赖朔方城的粮食,暂时没有相信。
但就像一颗颗毒草的种子,一旦遇到合适的机会,就会疯狂地生根发芽。
队长沉默了。他将所有的情报,在脑海中迅速串联起来。
秘密集结的兵力、来自“造物主”的先进武器、以及在底层牧民中传播的恶毒谣言……
一个巨大的阴谋,已经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造物主”这是要双管齐下!
一方面,他利用草原部落的贪婪和武力,集结一支装备了新式武器的联军,准备用绝对的军事力量,从正面摧毁朔方城。
另一方面,他又用谣言来动摇朔方城在草原上的经济和民心根基,断绝林浩“以夷制夷”的可能。
好一招毒计!
“立刻!”队长当机立断,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用最高等级的‘飞羽’密信,将这里所有的情报告诉侯爷!敌人已经磨刀霍霍,大战……恐怕不远了!”
他走到帐篷门口,看着远处阿史那·苏部落里那些依旧沉浸在香料和贸易带来的虚假繁荣中的突厥人,心中一片冰冷。
这些愚蠢的家伙,根本不知道,他们已经被当成了棋子,正一步步地,被推向毁灭的深渊。
……
朔方城,都护府。
林浩看着手中由百骑司密信翻译过来的情报,面沉如水。
“狼居胥山……破甲重弩……行脚僧……”
他用手指,在桌上的地图上,缓缓划过一条从狼居胥山,直指朔方城的红色箭头。
一切,都和他预料的一样。甚至,比他预料的,来得更快,也更凶险。
“造物主”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或者说,他从上次的伏击中,已经确认了自己想要确认的东西,现在,他要掀桌子了。
“侯爷,我们怎么办?”周成站在一旁,脸上满是忧色,
“要不要……立刻停止和草原的贸易?断绝他们的粮食供应?这样或许能延缓他们集结的速度。”
“不。”林浩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冷酷的笑意,“不但不能停,还要加大贸易量!”
“什么?”周成大惊。
“传我的命令,”林浩站起身,走到巨大的沙盘前,沙盘上,朔方新城的模型已经初具规模,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钢铁巨兽。
“让商队继续向阿史那·苏供应粮食和毛呢,甚至可以再给他一些甜头,比如几车我们工坊新出的烈酒。麻痹他,让他觉得我们对他深信不疑。”
“同时,让商队放出风声,就说因为朔方城也要储备过冬物资,下一批‘月神之泪’的供应量将大幅减少,而且价格……要再翻一倍!”
周成瞬间明白了林浩的意图:“侯爷,您是想……让他们为了争抢香料,自己先打起来?”
“不错。”林浩的指尖,在沙盘上那坚固的棱堡上轻轻划过,
“敌人既然想煽动整个草原与我为敌,那我就先让草原自己,变成一锅沸腾的粥!
我要让那些部落首领们明白,效忠我的,有酒喝,有肉吃,有香料用。
而那些三心二意,听信了谣言,想在背后搞小动作的,他们连闻一闻香味的资格都没有!”
这不仅仅是离间计,更是一场赤裸裸的心理战。
林浩要用绝对的利益捆绑和物质诱惑,去对抗那些虚无缥缈的谣言。
“可是侯爷,”周成还是有些担心,“黑狼和白鹰部落那边,既然已经铁了心要跟我们作对,恐怕这点小手段,未必能动摇他们。”
“我当然知道。”林浩冷笑一声,“对朋友,我们有美酒。但对敌人,我们只有刀子。”
他转头看向一直沉默地站在角落里,如同影子一般的李君羡。
“君羡,上次伏击我们的刺客,抓到活口了吗?”
李君羡上前一步,躬身道:“回侯爷,抓到了三个,但都在路上服毒自尽了。
不过,我们从他们的装备和尸体上,还是发现了一些线索。”
“说。”
“他们的身体,都经过某种药物的改造,骨骼密度和肌肉强度,远超常人。
而且,他们的痛觉神经似乎被部分切除了,悍不畏死。
这和我们在长安遇到的那些‘天机阁’死士,如出一辙。”
李君羡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
林浩点了点头,这印证了他的猜测。
这些都是“造物主”制造出来的,毫无人性的杀戮机器。
“我让你去查废太子李承乾的下落,有消息了吗?”这是林浩更关心的问题。
李君羡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还没有……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从被押送出长安开始,沿途所有的驿站和官府,都没有他停留的记录。我们的人……跟丢了。”
林浩的心,沉了下去。
一个被“造物主”用未知技术改造过的,怀着滔天恨意的废太子,如同一个幽灵,游荡在暗处。
这比正面的千军万马,还要让人感到不安。
他到底在哪?他又在谋划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名卫兵突然快步走了进来,神色古怪地禀报道:
“报!长史大人,草原……草原上那个阿史那·苏部落,派使者来了!说……说是有紧急要事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