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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5章 守候:清风明月

一日,何氏医馆外面敲锣打鼓,一队人抬着匾额和礼品前来。为首之人是一位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自称是尧州富商赵员外,特来答谢何佑清半年前的救命之恩,随后赠送银票五千两。

何佑清连忙推辞,赵员外却执意留下匾额与银票,言称若不收下,便是不成全他的报恩之心,有损阳寿。围观百姓啧啧赞叹,纷纷感叹善有善报。何佑清无奈,只得收下。

当天夜里,一个蒙面人潜入医馆,手持短刃逼近正在抓药的何佑清,让他拿出银票。岂料,这个何佑清是萧关山假扮,他一个转身,就把蒙面人点穴制住,短刀落地。

萧关山揭下蒙面人头巾:“‘红蝎’,等你多时了。”

红蝎咬牙切齿:“你早知我会来?”

萧关山沉声道:“恶人贪利,从不守义,你逃不过这五千两银子的诱饵。”

原来,那位上门答谢赠银的富商,是萧关山雇人扮演的。

话音刚落,几个衙役从后堂冲出来,把“红蝎”五花大绑押走。官府告示张贴全城,“红蝎”伏法,百姓拍手称快。

何佑清望着医馆匾额,轻叹道:“医可治一人身体之病,却难医世间贪嗔之毒。”他转身步入医馆,取出银针,继续为候诊的百姓施诊。

萧关山不打扰何佑清,在对面茶铺要了一杯茶,关注着医馆门前的人来人往以及何佑清忙碌的身影。百姓络绎不绝,有人捧着药包低声致谢,有人含泪鞠躬,那一声声“何神医”,如细雨落于心田。

茶烟袅袅,遮不住萧关山眼底深处的一缕敬意。他游历江湖以来,见多了尔虞我诈、刀光剑影,却少有这般静守一方、心无旁骛的人。

世人逐利而往,何佑清却逆行于市井烟火之中,以仁心涤荡贪戾。对萧关山而言,何佑清不仅是一位医者,更是一阵清风。

何佑清忙完医馆的事情,便会邀请萧关山至医馆后院,奉上清茶,二人谈天说地,或者对弈两局,其乐融融。

萧关山在椿州府多待了几日,直至确认医馆再无后患方才辞行。

临别那日清晨,薄雾未散,萧关山背着包袱立于医馆门前,何佑清提着药篮相送。两人默然并肩走了一段路,至岔道口才停步。

萧关山欲言又止,抱拳道:“保重。”

何佑清点头,拱手道:“江湖路远,愿君无恙。”

……

无双坳。

秋风穿林,落叶无声。萧关山感受到一丝杀意。

突然,寒光闪过,一支淬毒袖箭钉入树干,微微颤动。

他凝神四望,林间寂寂,唯有风过枝头。方才那一瞬的危机感并非错觉,敌人早已埋伏多时,只等他心神松懈便骤然发难。

萧关山握紧剑柄,扫视密林深处,低声道:“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回应他的,只有沙沙落叶声,仿佛整座山林都在屏息。

忽然,三道黑影自树后跃出,刀光交错,直取萧关山咽喉。

萧关山旋身避让,长剑翻转劈开利刃。第三名黑衣人已逼近咫尺,刀锋距他咽喉仅寸许,萧关山猛然屈膝腾身,足尖踢中对方手腕,黑衣人掌中利刃斜飞而出。

他趁势欺近,长剑横削,逼退左侧敌人,随即飞起一腿,踹翻右侧黑影。那人闷哼倒地,另两人互视一眼,忽然撤刀后跃,隐入密林。

萧关山并未追击,俯身拾起掉落的匕首,见柄上刻有“玄枭”二字,不禁眉头微蹙。

他游历江湖两年,铲奸除恶,难免树敌,“玄枭”乃北方杀手组织,必定是受雇于敌势力,意图取他性命。

萧关山将匕首收起,眸光沉冷,他迅速环顾四周,确认再无埋伏后,便沿着山道疾行而去。

……

翠薇坡。

吏部尚书崔亭立的女儿崔书梅坐在马车里,挑开竹帘望出去,见侍卫们正埋锅造饭,丫鬟小桃蹲在河边打水,裙角沾了泥,正笑着甩水。

“姑娘,喝口茶。”另一个丫鬟小竹捧着青瓷杯进来,杯壁上凝着水珠。

崔书梅接过,指尖触到凉意,抬头望见有两只喜鹊飞过,忽然想起去年此时,她还在崔府老家的后园捕鸟,如今却要进京选妃,前路像被雾罩着,看不清。

“小桃怎么还没回来?”她问。小竹刚要答,就听见河边传来尖叫。两人掀帘出去,见小桃站在河边,手指着水面,脸色煞白。

“姑娘!水里有个人!”小桃大声喊道。

崔书梅朝马车旁边的侍卫挥手示意,侍卫立刻持刀奔向河边。

岸边浮着个男子,衣袍浸得透湿,黑发贴在额头上,胸口起伏微弱。

侍卫统领赶过来,皱着眉说:“小姐,这荒郊野外的,怕是个歹人,别招惹麻烦。”

崔书梅凝望片刻,忽道:“既是活人,岂能见死不救。”她取下毯子递去,“拿去给他裹上,抬到干燥的地方,别冻着。再看看是不是受伤了,小心检查伤口。”

侍卫迟疑片刻,终是接过毯子,将男子抬至林边空地。小竹寻来干柴生火,小桃则瞪着眼不敢近前。

统领蹲在一旁,拔出短刀轻轻挑开男子湿透的衣襟,发现其左肩有箭伤,伤口周围乌黑,显然是中毒,却仍未致命,实属侥幸。

统领尖刀淬火,把男子肩上箭镞挑出,黑血汩汩涌出。随后从男子身上摸出一瓶药粉,撒在伤口上,血流渐缓,男子低哼一声,眉头紧锁,似在昏迷中仍感剧痛。

统领用布条给男子包裹好伤口,换上侍从的干净衣物,把毯子盖在他身上,男子呼吸渐稳,面容在火光下显得清瘦而坚毅。

崔书梅默默注视良久,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时,男子睁开眼,目光清冷如寒潭,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马车窗里崔书梅的脸上。

那是一张绝美的面容,眉如远山,唇若点朱,眼波流转间似有星辰明灭,恬静的目光里散发出暖暖的光晕,仿佛春水初融,悄然化开他一身的寒冷。

男子微微动了动唇,声音沙哑却清晰:“多谢姑娘相救。”

崔书梅微微颔首,没有答话,把窗帘轻轻拉拢,遮住了那道目光。

……男子闭目静卧,呼吸渐匀,唯额间冷汗未消。

御花园内,梅花正开得浓,细碎金蕊落满石径。

自成德帝月前纳了两位新妃入宫,他眉宇间的郁结便一扫而空,整日如沐春风,连带着处理朝政都似乎多了几分闲情逸致。

新妃有两位。

一位是礼部尚书崔明远之女,崔书梅。

她清丽绝伦,仿佛一株初绽的白梅,不染尘埃。她举止端雅,行止有度,一举手一投足皆是世家大族精心教养出的风范。入宫不过三日,便因其品行德行,被成德帝亲封为昭仪,赐居缀霞轩。

她并不刻意争宠,平日里多是焚香静坐,或于小佛堂内抄写经卷,神情总是淡淡的,仿佛周遭的喧嚣与荣宠都与她无关,自成一方静谧天地。

另一位,则是已故镇北将军沈擎的孤女,沈柔。将军战死沙场,留下这唯一的血脉,皇帝感念其父功勋,亦听闻此女才情,特召入宫。

沈柔与崔书梅的静雅截然不同,她性情开朗,眉眼间自带一股飒爽之气,最难得的是精通音律,尤擅古琴。

初入宫觐见那日,她便献上一阕亲自谱写的《春江夜》,琴音淙淙,时而激昂如沙场点兵,时而婉转如女儿低语,正搔到成德帝这爱乐之人的痒处。龙颜大悦之下,当场便封了她为昭容,赐居听雪阁。

沈昭容常于月明星稀之夜,在阁前小院抚琴,曲声悠扬,随风飘散,似在倾诉对帝王的仰慕衷肠,又似在自叹身世浮沉、红颜薄命。

两位新妃,一静一动,一雅一艳,恰如红白玫瑰,深深吸引了成德帝的全部目光。赏赐如流水般送入缀霞轩与听雪阁,圣驾临幸更是频繁,旧日的妃嫔宫苑,顿时显得冷落了许多。

后宫这片看似平静的湖水,因这两颗意外投入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暗涌。

嫔妃们表面上去缀霞轩、听雪阁道贺,言笑晏晏,说着“妹妹好福气”“圣眷正浓”的场面话,背过身去,却无不冷笑连连,帕子几乎要绞碎在手心。

“装模作样!整日焚香拜佛,给谁看呢?”

“不过是仗着会弹几首曲子,狐媚惑主罢了!”

“且看她们能得意几时!”

这些酸言冷语,偶尔也会飘进崔书梅和沈柔的耳中。崔书梅听了,只是捻动手中的佛珠,眉眼低垂,无喜无悲。沈柔则会在无人时,对着窗外新发的梧桐嫩叶轻叹一声,指下流出的琴音,便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寥落。

然而,最受震动,也最难以淡定的,并非那些寻常妃嫔,而是中宫之主——皇后魏冷烟。

凤仪宫内,鎏金兽首香炉里吐着昂贵的龙涎香,气息沉静雍容,却丝毫无法安抚殿内主人焦躁的心绪。

皇后魏冷烟,身着正红色凤穿牡丹宫装,头戴九尾凤钗,本应威仪万方,此刻却失了往日的沉稳,在铺着柔软西域地毯的殿内来回踱步。她指尖死死捏着一方素锦帕子,用力之猛,使得指节根根凸起,泛出青白之色。

新妃入宫不过两月,那崔氏与沈氏所得的圣眷优渥,已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得她这皇后几乎喘不过气。皇帝的目光,似乎已经完全被那两张新鲜娇嫩的面孔占据。

“崔书梅……沈柔……”她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带着森森寒意。

崔书梅那般不争不抢、清高自许的模样,偏偏得了皇帝几分敬重,认为她“德行堪为后宫表率”。沈柔凭借音律投其所好,更是轻易便讨得皇帝欢心,笑声时常从听雪阁传出。

而她魏冷烟呢?她坐拥后位,母仪天下,如今竟似成了这宫中一个华美的摆设!皇帝这一个月来,仅来看过她五次,每次都是匆匆喝口茶,问几句宫中琐事,便借口政务繁忙起身离开,毫无留恋之意。

那敷衍的态度,像一根根细针,扎在她骄傲的心上。

这样的怨气,她如何能咽得下!

更何况,她封后多年,膝下犹虚,一直未能诞下嫡子。宫中早有三位嫔妃生有皇子公主,如今眼见新人得势,若她们再诞下龙嗣……魏冷烟不敢深想,那将是对她后位最直接的威胁。

殿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她的心腹宫女锦瑟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低眉顺眼地禀报:“娘娘,缀霞轩那边,崔昭仪今晨又在佛堂抄录《金刚经》,足有一个时辰。听雪阁的沈昭容,昨夜于月下独奏新曲《梨花语》,皇上……在阁外听了许久,直至曲终方入内安歇。”

魏皇后脚步一顿,冷笑出声,那笑声尖锐而冰冷,在空旷的殿内显得格外刺耳:“一个装佛,一个弄琴,倒是各有各的手段,演得好一出欲擒故纵!”

她走到窗前,望着窗外一株开得正艳的梅花,眼神却毫无暖意,“喜新厌旧,原是人之常情。本宫倒要看看,她们这新鲜劲儿,能维持多久!”

她挥手让锦瑟退下,独自一人立于凤仪宫最高的窗边,俯瞰着层层叠叠的琉璃宫瓦。夕阳的余晖给这座冰冷的皇城镀上了一层虚幻的金色,却照不进她眼底的深沉寒意。

然而,事情的发展并未如魏皇后所愿,那“新鲜劲儿”非但没有过去,反而因一桩接一桩的喜讯,将她推向了更深的焦虑与嫉恨之中。

先是崔书梅被诊出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消息传来,成德帝大喜过望,直赞“崔昭仪有福”,当即晋封其为贤妃,赐居长宁宫主殿,并吩咐内务府一切用度皆按最高份例供给。

长宁宫,那是离皇帝寝宫最近的几座宫苑之一,地位非同一般。

这消息如同一个闷雷,在魏皇后耳边炸响。她强撑着笑脸,率领众妃前去道贺,看着崔书梅依旧那副平静淡然、微微欠身谢恩的模样,魏皇后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仿佛塞了一团湿透的棉絮。

更让她措手不及的是,仅仅三个月后,沈柔竟也被太医确诊怀上了龙种!成德帝更是乐得合不拢嘴,仿佛年轻了十岁,立刻下旨晋封沈柔为怡妃,赐居长春宫主殿,恩赏更甚于崔氏。

长春宫与长宁宫,一时并驾齐驱,成了后宫中最炙手可热的存在。

皇帝特意在众妃请安时,当众嘱咐魏皇后:“皇后,崔贤妃与沈贤妃皆有孕在身,乃社稷之福。宫中一切,你需得悉心照料,确保她们母子平安,不得有半点差池。”他的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魏皇后跪伏接旨,指甲在宽大的袖袍下深深掐入掌心,尖锐的疼痛才能让她保持脸上的雍容微笑:“臣妾遵旨,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所托。”

自此,魏皇后不得不强压下心中翻江倒海的愤懑,日日亲自过问长宁、长春两宫的膳食、用药,甚至亲自品尝,以示慎重。

面上,她对两位有孕的妃嫔恭敬有加,关怀备至,俨然一位宽厚仁德的国母。唯有在无人窥见的角落,那精心修剪的指甲一次次掐入柔嫩的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痕,步步都如同踏在烧红的刀尖之上。

长宁宫与长春宫,日夜灯火常明,安胎药的香气弥漫不散。崔书梅静卧养胎,神色安然如旧,只是腹部日渐隆起,为她清丽的面容添上了一层母性的柔光。沈柔的琴声则渐渐少了,许是孕期惫懒,又或是多了几分为人母的小心谨慎。

这两位同时有孕、同时晋封、同样圣眷正浓的妃嫔,彼此之间却甚少往来,仿佛有种无形的默契,各自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静待新生命的降临。

皇帝隔一两日必会亲至两宫探望,视看汤药,温言抚慰,关怀备至。后宫那些惯会看风向的奴婢太监们,更是使尽浑身解数巴结奉承。长宁、长春两宫的宫人,走在路上都比别处多了三分底气。

唯有深夜风起,万籁俱寂之时,凤仪宫的深处,偶尔会传来清脆而刺耳的“啪嚓”声,那是上好的玉器瓷器坠地碎裂的声响。值夜的宫人屏息静气,不敢多言。碎玉声后,是长久的、死一般的静寂,压抑得让人心慌。

魏皇后常常独坐于梳妆台前,望着铜镜中那张依旧美丽却苍白失色的面容。镜中人,凤眸依旧,却失了往日的神采,沉淀下浓得化不开的寒霜与幽怨。她缓缓抬手,抚过发间那支象征皇后尊荣的九凤衔珠金簪,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至心底。

“孩子……”她忽而低低地笑出声,那笑声空洞而悲凉,在寂静的殿内回荡,“终究……不是我的。”眸光幽深,如同不见底的古井,酝酿着毁灭性的风暴。

深秋时节,皇宫被笼罩在一片肃杀与期待交织的气氛中。崔书梅的产期近了。

临盆那晚,长宁宫内外灯火通明,宫人穿梭不息,却井然有序。成德帝竟抛下政务,亲守在殿外,焦灼地来回踱步,不时望向那扇紧闭的殿门。里面传来的每一声压抑的痛呼,都让他眉头紧锁。

魏皇后亦按礼制在外殿等候,她端坐着,手捧一盏早已凉透的茶,面上是恰到好处的担忧与关切,唯有紧握着茶杯、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终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声响亮而略显孱弱的婴儿啼哭声,划破了紧张的沉寂。稳婆抱着襁褓,喜气洋洋地出来报喜:“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崔贤妃娘娘诞下了一位皇子!母子平安!”

成德帝闻言,悬着的心骤然落下,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喜悦,他大步上前,小心翼翼地看向那襁褓中红皱的小脸,龙心大悦,当场赐名“弘驰”,取“弘业驰骋”之意,并即刻命礼部择吉日告祭宗庙,大赦天下以为皇子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