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洗到一半，周叙已经穿戴整齐地从卧室出来了。
他换了一件新的深蓝色衬衫，领口依旧随意地解开一颗扣子，外面是熨烫笔挺的黑色西装，恢复了平日里那副矜贵冷傲，生人勿近的模样。
周叙拿起放在玄关处的车钥匙，目光淡淡扫过还在厨房忙碌的林知意，语气不容置疑：“走了，送你回去。”
“哦……”林知意乖乖应了一声，擦干手上的水珠，在他不耐的注视下，连忙穿好外套，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电梯一路下行，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沉默。
周叙身高腿长地站在前面，背影挺拔却透着疏离。
林知意站在他侧后方，目光落在不断跳跃的楼层数字上，心里有些乱。
车子平稳地驶出地下车库，汇入上午繁忙的车流。
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驱散了些许寒意，但车内的气氛依旧有些凝滞。
周叙专注地开着车，侧脸线条冷硬，似乎没有开口交谈的意思。
林知意也乐得清净，将头偏向窗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就在这时，她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打破了车内的寂静。她拿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着“周衍”的名字。
林知意的心下意识地紧了紧，她飞快地瞥了一眼驾驶座上的周叙，见他似乎并未在意，才稍稍松了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喂？周医生。”她的声音下意识地放轻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
“知意，你不在家吗？我回来拿点东西，佣人说你昨晚没回来？”电话那头，周衍的声音依旧温和，但带着明显的关切和疑惑。
林知意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她感觉到旁边周叙的目光似乎若有若无地扫了过来，让她如坐针毡。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平静：“嗯，我昨天去学校图书馆查资料，弄得太晚了，就在学校附近的朋友那里借住了一晚，怕打扰你休息，就没跟你说。”
她说完，能清晰地感觉到旁边那道目光变得深沉了几分，带着审视的压力落在她侧脸上。
“原来是这样。”周衍似乎信了，语气放松了些：“下次这么晚的话，还是给我打个电话或者发个信息，不然我会担心。你现在是一个人吗？要不要我过去接你？”
“不用了不用了！”林知意连忙拒绝，声音因为急切而微微提高：“我正准备去学校呢，自己过去就行，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那好，你自己小心，到了学校告诉我一声。”周衍叮嘱道。
“嗯，知道了，再见。”林知意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挂断了电话，手心因为紧张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
车内重新恢复了寂静，但气氛却比刚才更加压抑。
林知意刚把手机放回包里，就听到旁边传来周叙一声极轻的、充满嘲讽的嗤笑。
“去学校图书馆？朋友家借住？”他慢悠悠地重复着她刚才的话，目光依旧看着前方路况，侧脸线条绷紧，语气里的讥诮毫不掩饰：“林知意，撒谎倒是张口就来。”
林知意抿紧了唇，心脏因为被他当面拆穿而加速跳动，脸颊也有些发烫。
她知道自己的借口很蹩脚，但在那种情况下，她只能这么说。
所以她沉默着，没有反驳。
周叙等了几秒，没等到她的回应，心里更加不悦。
他忽然侧过头，深邃的黑眸定定注视着她，语气带着一种逼问的意味：“怎么不说跟我在一起？嗯？是觉得我见不得人，还是怕周衍知道了，会不要你？”
他的话语刻薄而直接，精准地戳向她试图掩饰的难堪。
林知意被他问得心头火起，那股一直压抑着的委屈和愤怒也涌了上来。
她转过头，迎上他逼视的目光，清澈的杏眸里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平静，淡声回答：“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已。”
“麻烦？”周叙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笑声里充满了荒谬感：“林知意，为了钱，你怀着我的孩子，嫁给了我弟弟，现在跟我说怕引起麻烦？你不觉得这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麻烦和笑话吗？”
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足够让她脸色发白。
林知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里，传来清晰的痛感。
她何尝不知道这有多荒唐，多可笑？这一切难道是她愿意的吗？
她用力吸了一口气，压下眼眶泛起的酸涩，重新将头转向窗外，声音低低的：“嗯，所以更不应该再节外生枝了。”
她这副无所谓的样子，仿佛将他彻底隔绝在外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周叙。
一股邪火猛地窜上心头，烧得他理智几乎蒸发。
他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朝着路边急刹过去，吓得后面的车辆连连鸣笛。
“滚下去！”周叙脸色阴沉得吓人，看也不看她，冰冷地吐出三个字。
林知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心脏骤停，身体因为惯性猛地前倾又被安全带拉回。
她看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车流，和他冷硬的侧脸，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她知道他是认真的。
她咬了咬下唇，没有任何犹豫，伸手就去解安全带。
金属卡扣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车门把手的瞬间，周叙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扫过了她因为侧身而微微凸显出来的小腹。
虽然还不是很明显，但那微微隆起的弧度，无声地提醒着他那里正孕育着一个生命，一个流着他血液的孩子。
他胸腔里那股暴戾的怒火，忽然不受控就熄了大半，只剩下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更深的烦躁。
周叙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在她拉开车门之前，猛地一脚油门！
车子如同离弦之箭般再次窜了出去，强大的推背感将林知意重重地按回椅背，刚刚打开一条缝的车门也被惯性猛地带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林知意惊魂未定地抓紧了胸前的安全带，脸色苍白，心脏狂跳不止。
周叙紧抿着薄唇，下颌线绷得死紧，一言不发，只是将车速提得更高，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流动的光影。
他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那个她昨晚细心贴上的创可贴边缘微微翘起，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他此刻的失控和心软。
他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一股无名火无处发泄，憋得他几乎要爆炸。
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真是懂得怎么气他！
专挑他最在意，最烦躁的地方下手！
用最平静的语气，说最撇清关系的话，做最能激怒他的事！
一路再无话。
车子最终以一个极其迅猛的姿态，猛地停在了林知意学校附近一个人少的侧门口。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下车。”周叙的声音冷沉，没有任何情绪，目光直视前方，看都不看她一眼。
林知意默默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脚步有些虚浮地下了车。
她刚站稳，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黑色的跑车便毫不留恋地疾驰而去，只留下一股汽车尾气和弥漫在空气中的，浓得化不开的低气压。
林知意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车迅速消失在车流中，她轻轻抚了抚自己依旧有些急促的心口，又下意识地摸了摸微凸的小腹，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在心底蔓延。
刚才那一刻，她是真的以为他会把她扔在半路。
可他最后……还是送她到了学校。
他明明那么生气。
林知意站在原地，冬日的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带着凉意。
她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看不懂周叙了。
而另一边，疾驰的车内，周叙烦躁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低咒一声，眸色沉得吓人。
林知意……
他真是魔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