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网 > 穿越架空 > 凤袍要加身 > 第101章家书
而如今,北疆大捷的烽火照亮了归途,这些最淳朴、也最真实的京城百姓,用他们毫无保留的热情、直冲云霄的欢呼和那发自内心的崇敬,为她正名,给予了她最厚重、也最珍贵的认可。这认可,不依赖于繁琐的礼仪规章,不源于冰冷的权术制衡,它生于人心,源于实实在在的安定与胜利。在谢凤卿心中,这万民自发的拥戴,远比史官笔下的溢美之词、功勋簿上的累累记录,更让她感到一种深刻的欣慰与踏实。这证明她所选的道路,所付出的牺牲,都被这片土地和其上的人民所看见、所铭记、所回报。一股温热的暖流,悄然在她心间流淌,驱散了最后一丝因位高权重而不可避免的寒意。

萧御骑乘着通体乌黑、宛若暗夜凝成的神骏“追风”,紧随在缓缓前行的铁龙凯旋车侧畔。这匹名为追风的宝马,乃西域进贡的良驹后裔,体形矫健,四蹄生风,浑身皮毛在黑中透出隐隐的幽光,唯有额间一绺雪白的星形印记,如同划破夜空的闪电,平添几分神秘与高贵。此刻,追风似乎也感知到今日气氛的非同寻常,步伐沉稳而警觉,肌肉在光滑的皮肤下微微起伏,鼻翼轻轻翕动,喷出淡淡的白气。

萧御端坐于雕鞍之上,身姿挺拔如松,即便在万千人潮的欢呼声中,亦保持着武将特有的警觉。他身着一套精工锻造的玄色铠甲,甲片并非全然墨黑,而是在边缘处以极细的金线勾勒出流云暗纹,在日光下随着马背的轻微起伏,流转着内敛而华贵的光泽。外罩的深紫色战袍,以金丝绣着狻猊图腾,象征着勇猛与忠诚,此刻袍角随风轻扬,更显其气度不凡。他的目光,锐利如翱翔于苍穹的鹰隼,时刻如扫描般细致地扫视着周围沸腾的人群、街巷的每一个窗口、乃至任何可能藏匿危险的角落。他的耳朵敏锐地捕捉着声浪中的每一丝异动,不放过任何可能危及车驾的细微征兆。多年的军旅生涯和护卫职责,已将这种警惕刻入了他的骨髓。

然而,更多的时候,他那双惯于审视危险的眼眸,会不由自主地、近乎贪婪地落回到车首高台之上,那个沐浴在万丈荣光中的身影——谢凤卿的身上。他看着她身着银甲红袍,于万千欢呼中依然保持着近乎完美的从容与威仪,那并非刻意营造的疏离,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历经沙场淬炼后沉淀下来的沉稳。他看着她微微侧首,向道路两旁激动的百姓挥手致意,唇角那抹笑意,淡然却真诚,不似高高在上的王者,反倒带着一丝体察民情的温和。

每当此时,萧御那因常年握剑而略显冷硬的胸腔里,便会被一种难以言喻的、饱胀的情感所充斥。那是为她今日成就感到的骄傲,如同目睹自己精心守护的稀世珍宝终得天下认可;那是对她坚韧不拔、智勇双全的钦佩;更深处,还涌动着一股更为深沉、更为炽热,却被他竭力克制的情感洪流。这个女子,不仅仅是他立誓效忠、愿以性命护卫的主上,更是他灵魂深处愿意倾尽所有、乃至未来岁月去默默守护的唯一。这份情感,超越了简单的君臣之义,掺杂着更为复杂的倾慕与怜惜,让他在万千喧闹中,只感觉她的周围存在一种奇异的宁静。

车队沿着朱雀大街,在几乎要掀翻苍穹的声浪中缓缓前行。御道宽阔,可容十乘并行,此刻却因夹道欢迎的百姓而显得有些拥挤。若非禁军士兵们手挽手组成坚实的人墙,恐怕热情的民众早已淹没了通道。空气中弥漫着鲜花香、尘土味、汗水的气息,以及一种只有极度喜悦和兴奋时才会产生的、近乎实质的热情能量。

就在车队行至朱雀大街中段,即将转向那条直通皇城、更加庄严肃穆的御街的关口,异变突生。一群白发苍苍、身着陈旧但整洁布衣的老人,在几位身着绸衫、看似乡绅领袖的引导下,颤巍巍地、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突破了禁军勉强维持的边界,齐齐地跪倒在了道路的中央,恰好拦住了凯旋车队的去路。

这一变故让现场的气氛瞬间一凝。护卫的禁军士兵们立刻紧张起来,手不自觉地按上了腰间的刀柄,目光齐刷刷投向骑在马上的萧御,等待指令。欢呼声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阻拦而骤然降低了许多,百姓们好奇地张望着,不知发生了何事。

萧御的瞳孔微缩,右手瞬间握紧了缰绳,追风感应到主人的警惕,不安地踏了踏蹄子。他的目光如电,迅速扫过这群不速之客。为首的是一位看上去年岁极高的老翁,脸上沟壑纵横,记录着岁月的沧桑,腰背佝偻,但被一位同样头发花白的曾孙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令人惊异的是,老翁那双布满老年斑、微微颤抖的手,却异常稳定地捧着一枚物事——那是一枚硕大无比、形态完美、红艳欲滴的寿桃。寿桃的色泽鲜艳得如同朝霞染就,形态饱满丰润,在周遭略显灰暗的服饰和环境中,显得格外夺目,它静静地置于老人枯瘦的双掌间,象征着无与伦比的美好祝福与延年益寿的祈愿。

老翁抬起浑浊却闪烁着激动泪花的眼睛,努力望向车首的方向,嘴唇嗫嚅着,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他周围的那些老人们,也纷纷以头触地,行着大礼,雪白的头颅在青石板上显得格外醒目。几位乡绅模样的人则恭敬地垂手立在老人们身后,脸上带着既惶恐又自豪的复杂神情。

萧御没有立刻下令驱散,他抬起手,做了一个稍安毋躁的手势。他敏锐地察觉到,这群老人身上并无半分恶意,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感激和激动。他的目光越过他们,再次投向车首的谢凤卿,只见她已然注意到了前方的状况,脸上的浅笑微微收敛,秀眉几不可察地蹙起,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深沉的探究与动容。萧御知道,此刻的应对,至关重要。他轻轻一夹马腹,追风向前踱了两步,他需要更近地掌控局势,确保万无一失,同时也将接下来的舞台,完全交给那位他誓死守护的摄政王。

老翁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那是岁月与激动共同作用下的沙哑之声,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人群的嘈杂,传入每个人的耳中:“王爷!摄政王千岁!您北征大捷,挽狂澜于既倒,保我大燕山河无恙,护我京城百姓平安!”他双手高举那枚硕大红艳的寿桃,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继续说道:“老朽……老朽代表这京城内外数十万黎民,献上这枚千年寿桃,愿王爷福泽绵长,寿与天齐!”

谢凤卿见状,立刻示意停车。她毫不犹豫地从车首高台步下,深红色战袍在春风中猎猎作响。她快步走到老翁面前,俯身亲手将他扶起,指尖触及老人粗糙的双手时,能清晰感受到那双手因年岁和激动而不停颤抖。“老人家,您这是折煞本王了。快快请起!”她的声音清越而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保家卫国,本是军人之天职;安定社稷,亦是本王分内之责。如此大礼,实在不敢当。”

老翁颤巍巍地站起身,却不肯松开谢凤卿的手,浑浊的双眼老泪纵横。他紧紧握着这位年轻摄政王的手,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将满腔的感激之情传递过去。“王爷有所不知啊……”他声音哽咽,每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挤出,“老朽的那个不成器的孙儿,就在北疆军中,前番大战,他被困在黑风峡,四面楚歌,粮草断绝。”

老人仰头望着谢凤卿,泪水沿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那时,我们都以为他回不来了……若不是王爷您神机妙算,派了那…那会飞的炮舰及时救援,他恐怕……恐怕就马革裹尸,回不来了啊!”说到这里,老人再也抑制不住情绪,声音彻底哽咽,“王爷,您救的不只是我孙儿一命,是救了我全家、全族的指望啊!”

老翁的话仿佛打开了记忆的闸门,周围的人群中,不少军属家属都默默垂泪。他们知道黑风峡一役有多么惨烈——那是一场持续了七天七夜的浴血奋战。

北疆的寒风如刀,雪花夹杂着血水,将黑风峡染成一片鲜红。将士们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粮草断绝,弹药匮乏,却依然坚守阵地。峡谷两侧的悬崖上,大燕的旗帜始终不曾倒下。战士们用冻僵的手握着武器,以雪水解渴,以皮带充饥,却从未后退一步。

一位年轻的士兵在战地家书中写道:“父亲大人敬启:儿今守黑风峡,敌众我寡,然儿誓与阵地共存亡。若儿不归,请父亲勿悲,儿为保家卫国而死,死得其所。”这封家书后来被辗转送到京城,字里行间透着的坚定与决绝,令人动容。

峡谷中,将士们日夜奋战,伤口来不及包扎,鲜血浸透战袍结成冰,却无人退缩。当霍三娘的火龙炮舰终于冲破重重阻隔,出现在黑风峡上空时,幸存将士们相拥而泣——那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希望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