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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悦来茶楼

酉时将至,日头已然偏西,那轮白日里曾耀武扬威的金乌,此刻如同一个力竭的巨人,正缓缓向着西边的山峦沉坠下去。它拼尽最后的气力,将周身积攒了一整日的炽热与光辉,毫无保留地倾泻出来,却终究敌不过渐浓的暮色。这夕阳,不像寻常傍晚那般温存静谧,反倒像是天宫哪位醉酒的画师,失手打翻了盛满浓烈颜料的丹青缸,殷红如血,赭石似焦,金黄流彩,还有种种难以名状的、介于冷暖之间的混沌色调,全都泼洒般地混合在一起,肆意地浸染着西边那一片广阔无垠的天幕。那色彩,浓郁得化不开,凄艳得惊心动魄,又带着一种惨烈决绝的意味,仿佛一场盛大葬礼的序曲,又似一场恶战之后血流成河的战场苍穹。

这血色般的、带着不祥预感的霞光,漫无边际地笼罩下来,将整座巍峨肃穆的皇城都包裹其中。那高耸的宫墙,林立的殿宇,飞翘的檐角,都被镀上了一层流动的、恍若烈焰燃烧般的诡异光泽。尤其是宗庙前那片以巨大汉白玉石板铺就的、平日光可鉴人、象征着皇家无上威严的广阔广场,此刻更是被这夕阳的余晖完全覆盖,每一块石板都反射着幽暗的红光,仿佛不是石头,而是刚刚凝固的、尚有余温的熔岩,又像是无数冤魂泣血汇聚成的巨大湖泊,平静的表面下蕴藏着无尽的悲怆与杀机。

光线变得愈发低垂,角度锐利得如同无数把无形的刻刀,从西边斜劈下来,将广场上矗立的华表、石狮、香炉鼎,以及远处宗庙主体建筑那庞大而森然的轮廓,都拉扯出奇长无比、扭曲变形的高大黑影。这些黑影匍匐在地,不断延伸,交织在一起,如同无数从地底苏醒的巨兽蛰伏的爪牙,又像是某种古老阵法投射下的不祥图腾,更给这庄严肃穆之地平添了难以言喻的几分肃杀、诡谲与令人心悸的压迫感。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香灰、尘土以及……一丝新鲜血液特有的铁锈气息。

却说那京城之中,消息传播的速度,远比那八百里加急的驿马还要快上三分!这消息,就如同初春荒原上的一点星火,遇上了干燥的草甸,顷刻间便成燎原之势;又像是投入滚油锅里的冷水,瞬间炸开了花,噼里啪啦地响遍了四九城的每一个角落!太阳才刚刚偏西,橘红色的光影才刚刚斜斜地爬上东市那些店铺的幌子,整个京城,但凡是通了人气、长了耳朵的地方,上至王公贵族的深宅大院,下至贩夫走卒聚集的街衢巷陌,就没有一处不像是开了锅的沸水,人声鼎沸,议论纷纷!这桩发生在皇家禁地、牵扯摄政王与嫡姐、充满血腥与反转的惊天大案,其震撼程度,远远超过了任何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足以让所有听闻者血脉贲张,咋舌不已!

而要说消息最灵通、议论最热烈、气氛最火爆之处,自然首推那些三教九流汇聚、历来是京城舆论风向标的茶楼酒肆、勾栏瓦舍。这其中,又尤以东市最为繁华地段的“悦来茶楼”为甚!

这茶楼地处东市核心,三层木质结构,飞檐斗拱,门面开阔,平日里就是南来北往的客商、闲散的八旗子弟、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以及消息灵通的市井百姓最爱扎堆儿的地方。可今儿个这光景,简直是盛况空前,前所未有!

还不到平日里说书的正经时辰,茶楼里外就已经被闻讯而来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一楼散座早已满坑满谷,连过道里都挤满了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的人。二楼雅座的栏杆旁,也趴满了人,一个个探出半个身子,唯恐错过了下面的精彩。后来的人根本挤不进去,只好围在茶楼门口、窗户底下,里三层外三层,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吆喝声、议论声、挤撞引起的抱怨声混杂在一起,直冲云霄。跑堂的伙计们一个个累得满头大汗,嗓子都快喊哑了,提着巨大的铜壶在人群缝隙里艰难穿梭,添茶送水,额头上、脖颈上的热汗如同小溪般流淌,浸透了粗布短褂,也顾不得擦拭。

再看那三尺高的说书台上,往日这个时辰,说书先生老周头多半是摇着那把边角都磨破了的芭蕉扇,眯缝着一双看尽世情的老眼,拖着长长的、带着几分慵懒的腔调,慢悠悠地讲着什么前朝的风流韵事,或是才子佳人私定终身后花园的老套故事。底下的茶客们也多是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嗑嗑瓜子,呷几口价格实惠的茉莉香片,互相闲聊着家长里短,权当是打发这漫长而无所事事的午后时光。

可今儿个,情形那是彻底颠倒了个儿!简直是乾坤逆转,日月换新天!

那三尺高的说书台上,老周头哪里还有平日那副慵懒模样?简直是换了个人!满面红光,精神抖擞,仿佛一下子年轻了二十岁,连那几根稀疏的山羊胡子都激动得一翘一翘的,如同打了胜仗的大将军。手中的惊堂木被他拍得“砰砰”作响,都快裂成八瓣了,可他却浑然不觉。底下的茶客们呢?一个个瞪大了眼珠子,屏息凝神,平日里最爱的香片沏了三泡都忘了续水,手边的五香瓜子更是无人问津,全都竖起了耳朵,生怕漏掉了哪怕一个字儿,那场面,比皇上驾临恐怕也差不了多少了!

“诸位看官!老少爷们!静一静!静一静喽!”老周头运足了中气,声音洪亮得盖过了所有的嘈杂,他双手虚按,试图压下满堂的沸腾,“今日!就在今日!老朽我不说那陈芝麻烂谷子的旧闻,也不扯那虚无缥缈的神怪志异!咱就说一桩新鲜的、热乎的、就发生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这皇城根儿、宗庙里头,真真切切、石破天惊、足以让说书人讲上三天三夜的大事件!传奇!绝对的传奇!”

老周头这吊人胃口的话音还未落地,茶楼里那些性子急躁的茶客早已按捺不住心头那把熊熊燃烧的好奇之火,扯开了嗓门,声音洪亮地盖过了些许嘈杂:

“周老头儿!您老就行行好,别再卖关子吊人胃口了!是不是晌午就隐隐约约传开的那档子天大的事?咱们那位女摄政王,当真在宗庙里头遇着刺杀了?这消息……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这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疑。

他这一问,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顿时炸开了花!旁边立刻有人接口,语气更加激烈:“可不是嘛!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是在二月初二龙抬头、皇家祭祖的大日子!在太庙那种供奉着列祖列宗英灵的重地!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活腻歪了不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简直是不想活了吧!”这话语中充满了愤慨与一种与有荣焉的维护之意,仿佛谢凤卿的威严与他们息息相关。

整个茶楼瞬间如同被点燃的爆竹铺子,噼里啪啦地沸腾起来!议论声、猜测声、因极度震惊而发出的吸气声和惊呼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几乎要掀翻茶楼的屋顶。人们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惊骇、兴奋与难以言喻的参与感,仿佛自己也置身于那场遥远而惊心动魄的阴谋中心。

老周头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眼见火候已到,他心中暗喜,脸上却绷得更紧,手中那块油光锃亮的惊堂木再次被他高高举起,运足了丹田气,以几乎能撕裂空气的力道,狠狠地拍在了枣木案上!

“啪——!”

一声清脆响亮到极致的巨响,如同平地惊雷,骤然压下了满堂的喧哗!那声音震得离得近的茶客耳膜都嗡嗡作响,桌面上茶碗里的水也漾起了涟漪。

“着啊——!”老周头拖长了声调,声音拔得老高,因用力过猛甚至带出了一丝破音的沙哑,却更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效果,“这位爷消息真是灵通!一点儿没错!正是咱们那位刚刚在北境打得狄蛮哭爹喊娘、屁滚尿流,凯旋还朝不久、深受陛下信赖、亲封的摄政王——谢凤卿,谢千岁!”他每说出一个头衔,声音就高昂一分,充满了无比的崇敬,“就在今日!二月初二,龙抬头的吉时,在皇家太庙,那供奉着列祖列宗牌位、象征着咱们大梁国本的重地之中,遭遇了刺杀!是精心策划、歹毒无比的刺杀!”

“嚯——!”

“我的个亲娘诶!”

“在……在太庙动手?这……这简直是丧心病狂!无法无天!就不怕列祖列宗降下天谴,让他永世不得超生吗?!”

茶楼里顿时如同烧开了的滚水,彻底炸开了锅!惊呼声、倒抽冷气的声音、因极度震惊而下意识拍打桌面的声音此起彼伏,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纯粹的、不加掩饰的难以置信和极度的震惊。太庙在普通百姓心中,那是至高无上、不容亵渎的圣地,在那里行刺摄政王,其震撼程度,远超在寻常街市或府邸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