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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所有账目,一笔一笔,核

她的面容无疑是姣好的,肌肤白皙,五官精致如画。然而,任何初见之人,都绝不会首先注意到她作为女子的美丽。因为在那张脸上,寻不到半分寻常闺阁的柔媚之态,眉宇间凝聚着的,是历经沙场铁血洗礼、朝堂风云诡谲所淬炼出的逼人英气与深沉威严。那是一种混合了智慧、果决、冷厉与强大自信的气质,如同实质般迫人而来,令人心旌摇曳,不敢直视,甚至生出想要匍匐在地的敬畏。

而最引人注目,也最令人心悸的,则是她腰间那柄随身佩戴的长剑。剑鞘样式古朴至极,看不出是何种材质所制,非金非木,颜色暗沉。但奇异的是,那暗沉的鞘身上,竟天然生有着宛如灼灼盛放桃花般的纹路,脉络清晰,栩栩如生,仿佛有生命在其中流淌。这便是名震天下、伴随她立下无数赫赫战功的“桃花剑”。它不仅仅是一柄吹毛断发的神兵利器,更是摄政王谢凤卿无上权柄与力量的象征。即便此刻剑在鞘中,安安静静,也自有一股森然凛冽的剑气弥漫开来,无声地宣告着其主人拥有着生杀予夺的绝对权力。

谢凤卿的目光,平静得近乎淡漠,如同冰封的湖面,缓缓扫过脚下伏地的一片绯色、青色官袍。她的视线没有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多做停留,仿佛眼前跪拜的并非朝廷命官,而仅仅是一片无生命的景物。她没有依照官场惯例,说一句“众卿平身”,甚至连一个示意起身的眼神都欠奉,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颔首,算是接受了这群人的跪迎。

随即,她迈开了步伐。

她的步伐并不快,却异常沉稳有力,每一步的距离都仿佛经过精确丈量。玄色靴底踏在户部庭院冰冷的石板路上,发出清晰而富有韵律的“嗒、嗒”声响。这声音并不响亮,但在死寂的庭院中,却如同重锤,一下一下,精准地敲打在每一位跪地官员的心尖上。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脚步声由远及近,又从自己身旁掠过,带来的压迫感几乎让他们窒息。有些人甚至不自觉地缩紧了肩膀,仿佛那脚步声能踩碎他们的魂魄。

就在谢凤卿走出数步之后,銮驾之中,另一道身影也随之现身。监国亲王萧御,今日亦是一身常服,颜色是比玄色稍浅、显得更为沉稳内敛的藏蓝色,以银线绣着简约的蟠螭纹,衬得他面容愈发俊朗温雅,长身玉立,自带一股天家贵胲的雍容气度。与谢凤卿那种仿佛能冻结一切的冰冷凌厉截然不同,萧御的气质更偏向温润如玉,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光华内蕴。

然而,此刻他那张俊美的脸上,虽然维持着沉静的表情,但那双总是含着几分温和笑意的眼眸深处,却清晰地沉淀着一丝与经济事务相关的凝重,以及一抹不易为人察觉的忧虑。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庭院中噤若寒蝉的官员,随即与前方谢凤卿的背影交汇了一瞬。两人之间没有任何言语,甚至连表情都未曾改变,但就在那电光石火的眼神交换中,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与共识已然达成。他们都明白,今日踏入户部正堂,便是要揭开帝国钱袋子最后遮羞布的时刻,注定充满了未知的凶险与激烈的博弈,绝不会平静收场。

直到谢凤卿的身影即将穿过庭院,走向那扇通往户部核心机密的朱漆大门时,她才头也不回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同冰珠落玉盘,清越中带着天生的冷冽质感,语调平稳无波,却字字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穿透寒冷的空气,钻进每一个仍跪在地上、心惊胆战的官员耳中:

“都起来,跟进来。”

这五个字,对于跪得双腿麻木、心神俱疲的官员们而言,不啻于天籁之音。他们如蒙大赦,也顾不得仪态,慌忙叩头,乱七八糟地喊着:“谢王爷恩典!谢殿下恩典!”然后手忙脚乱地试图从冰冷的地面上爬起来。由于跪得太久,加之极度恐惧导致腿脚酸软,不少人起身时踉踉跄跄,需要互相搀扶才能站稳,官帽歪斜,袍袖沾尘,显得狼狈不堪。

然而,这短暂“获释”的轻松感转瞬即逝。当他们意识到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是进入那存放着无数秘密账册的正堂,是在这位杀伐果断的摄政王眼皮底下核对那些可能藏着致命问题的账目——时,心头那块名为“未知恐惧”的巨石,非但没有落下,反而变得更加沉重,几乎要将他们压垮。他们互相交换着惊惶无助、充满绝望的眼神,没有人敢大声说话,只能勉强整理一下衣冠,然后小跑着,几乎是踮着脚尖,最大限度地减少脚步声,屏住呼吸,如同一条条被无形绳索牵引的惊弓之鸟,小心翼翼地跟随着前方那两道决定着他们命运的背影,涌入了那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户部正堂大门。

户部正堂,与其说是厅堂,不如说是一座以账册为砖石砌成的沉默堡垒。其空间之阔大,近乎幽邃,人立于其中,顿觉自身渺小。数人合抱粗细的朱漆圆柱支撑着高不可及的穹顶,仰首望去,只见梁椽交错,隐没在昏暗的光线里,仿佛直通云霄。而最令人震撼的,是沿着四壁耸立、直抵穹隆的高大架阁,它们如同巨人的书架,又似蜂巢般密集的格子间,里面分门别类、密密麻麻地塞满了历年来的账册、卷宗、鱼鳞图册。这些册籍堆积如山,纸页泛黄,墨迹深浅不一,无声地记录着帝国百年来的财赋流转、民生百态,远远望去,竟如一片由文字与数字构成的、浩瀚而无言的森林。

然而,这片“知识森林”弥漫的气息却并非清香。空气中漂浮着一种复杂而陈旧的味道:是陈年墨锭与砚台混合的微臭,是无数纸张历经岁月氧化后散发的特有的微酸腐朽气,其间又夹杂着为防止虫蛀而常年熏染的淡淡防蛀药草——芸香与樟脑的辛涩气味。这本应是书香墨海、充满文雅气息的机要重地,此刻,却因这群不速之客的闯入,以及他们身上带来的无形肃杀之气,使得每一种味道都仿佛变得沉重起来,混合成一种令人心头惴惴、几乎喘不过气的压抑感。空气凝滞,连漂浮的尘埃都似乎放缓了舞步,每一口呼吸都带着陈旧往事与未知恐慌的重量。

正堂中央,一张由整块紫檀木雕琢而成的巨大长案,如同沉默的巨兽匍匐在地。案面被打磨得光可鉴人,几可照见穹顶模糊的倒影。此刻,案上早已按照摄政王事先下达的严令,整齐划一地摆放好了近三年来的核心账册:最厚重的是国库收支总账,其次是各地税银入库的明细记录,旁边则是几项耗资巨大的工程,如黄河河堤修缮、边关军镇营造等项目的专项开支档案。这些账册以黄绫包裹,堆叠起来,俨然又是一座微缩的、却关乎国本的小山,无声地诉说着帝国财政的庞杂与深不可测。

谢凤卿径直走向主位,玄色衣袂拂过冰冷的地面,未曾有半分迟疑。她安然落座,背脊挺直如松,目光如两道冰冷的电光,瞬间便锁定在那堆如同小山般的账册上,仿佛能穿透封面,直窥内里隐藏的一切秘密。萧御则无声地坐在侧位的紫檀木椅中,姿态虽也端正,但相较于谢凤卿那种近乎磐石的绝对威严,更多了几分审慎的凝重。

没有任何寒暄客套,甚至没有给两旁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出的户部官员任何缓冲的时间。谢凤卿红唇轻启,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如同玉石相击,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在这压抑的正堂中冷冷地传开:

“开始吧。自天佑元年至今,所有账目,一笔一笔,核。”

这简短的命令,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瞬间激起了行动。随行而来的数十名人员,是从摄政王府及萧御麾下紧急调集而来的精英。他们并非官员,而是精于算学、心思缜密的幕僚和书记,此刻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械,立刻无声而迅速地行动起来,显示出极高的训练素养。

他们自动分成两人一组,配合默契。一人负责捧起账册,以清晰平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调,高声唱读出账目上的日期、项目、出入数额,声音在空旷的大堂内回荡;另一人则立刻端坐在早已备好的算盘前,指尖如飞,拨动起那乌木算珠。顷刻之间,算盘珠相互撞击发出的“噼啪”声,密集、清脆、连绵不绝,如同盛夏时节突如其来的急雨,哗啦啦地响彻了整个空间。

这“雨声”并不悦耳,反而带着一种冰冷的、机械的穿透力,敲打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更敲打在那些心中有鬼的户部官员的心头。每一颗算珠的跳动,都仿佛是在拨弄他们紧绷的神经;每一声唱账的报出,都像是在宣读他们命运的前奏。原本死寂的正堂,瞬间被这充满压迫感的“算盘急雨”所充斥,气氛变得更加令人心慌意乱,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这急促的声响中,缓缓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