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的风裹着腐土味,吹得人骨头缝里都发寒。
断碑歪七扭八地插在坟堆里,碑上的字被风雨啃得模糊不清,偶尔有磷火从草窠里窜出来,蓝幽幽的,像谁淬了毒的眼。
湄若站在最高的那座土坟上,神识像张无形的网,悄无声息地铺开。
乱葬岗里确实藏着妖气,可那妖气散得很开,仔细辨辨,竟有七八处源头——全是些毛茸茸的小家伙,缩在坟洞或是破棺里,怯生生地探着脑袋,分明是刚修出灵智的小狐妖。
她皱起眉。这些小狐狸身上的妖气干净得很,带着月光洗过的清润,显然是靠吸纳日月精华修行的,别说害人,怕是连鸡都不敢捉。
可之前那股驳杂妖气,绝不是这些小家伙能散出来的。
“不对劲。”湄若指尖捻了个诀,神识再往深处探——在乱葬岗最西头的那片柏树林里,终于捕捉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比在客栈时浓了数倍,还裹着点血腥味。
还没等她细想,东边突然传来“哐当”一声脆响,紧接着是桃木剑划破空气的锐鸣。
“是九叔!”小青耳朵尖,第一个反应过来,青影一闪就往东边窜。
白安比她更快,几乎是听到声音的瞬间就冲了出去,靛蓝色的褂子在夜色里像道闪电。
湄若紧随其后,神识扫过去时,正看到九叔提着桃木剑,与一只通体漆黑的狐狸缠斗在一起。
那狐狸足有半人高,皮毛油亮,眼睛却泛着猩红的光,爪尖带着黑芒,每一次扑咬都透着股狠戾。
九叔虽占着上风,却被它刁钻的身法缠得有些狼狈,道袍的袖子被撕开了道口子,手臂上划了道血痕。
“孽畜!”九叔怒喝一声,桃木剑挽了个剑花,直刺狐狸心口。
就在这时,白安赶到了。
他没拔刀,只是往前踏了半步,周身的祥瑞之气骤然散开。
那黑狐像是被烫到似的,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动作明显迟滞了一瞬。
“好机会!”九叔抓住空隙,桃木剑顺势下压,稳稳地抵在了黑狐的脖颈上。
黑狐挣扎了两下,最终瘫软在地,眼里的猩红慢慢褪去,露出点不甘和绝望。
九叔喘着气,看着地上的黑狐,眉头紧锁:“好重的血腥气,身上至少沾了十条人命。”
他修道多年,最恨为恶的精怪,手腕一沉,桃木剑就想往下刺。
“等等!”
湄若的声音刚落,一道淡金色的光罩突然落在黑狐身上。
九叔的桃木剑刺在光罩上,发出“铛”的一声脆响,像撞上了精铁,震得他虎口发麻,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多亏白安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湄若姑娘?”九叔又惊又疑,不明白她为何要护着这只恶狐。
湄若没解释,目光落在柏树林深处。
那里的草丛簌簌作响,很快跑出来一群狐狸,为首的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穿着件打满补丁的粗布裙,破衣烂衫也遮不住那股天然的灵秀——分明是只刚化形的小狐妖。
“别杀阿七姐姐!”小姑娘张开双臂拦在黑狐面前,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掉在地上,砸出小小的湿痕,“她不是坏妖!”
随着她的哭喊,草丛里又钻出来几只毛茸茸的小狐狸崽子,最大的不过半尺长,围着小姑娘的脚边打转,发出细细的呜咽声,像是在求情。
湄若看着那些活泼的小崽子,心里的猜测更确定了几分。
这些小家伙眼神干净,身上还带着月光精华,显然是被精心照顾着的。
若那黑狐真是恶妖,怎会带着一群拖油瓶?
“林道长,先别动手。”湄若走过去,目光落在那黑狐身上,“我们问问清楚。”
九叔看着那光罩上流转的金芒,心里已然明白——这湄若姑娘绝非凡人,修为怕是远在自己之上。他收起桃木剑,点了点头:“好,就听姑娘的。”
小姑娘见他们停手,抽泣着转向湄若,眼泪汪汪地说:“姐姐,阿七姐姐杀人是被逼的。
前几天有个货郎调戏我,是阿七姐姐救了我……她杀的都是坏人,是想剥我们皮去卖的猎人,是想把我抓去当玩物的地主家儿子……”
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带着点孩童的无措。
或许是情绪太激动,她身上散出淡淡的魅惑之气,眼波流转间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可在场的人谁也没受影响——湄若和白安自不必说,九叔眉心还有麒麟血残留的阳刚之气,小青更是同类,这点魅惑对她来说跟挠痒似的。
九叔眨了眨眼,很快清明过来,看向小姑娘的目光多了几分了然:“你天生带魅惑之相,怕是没少被人觊觎吧?”
小姑娘点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我也不想的……有时候只是想让他们别打我们,可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变得怪怪的……”
小青在一旁啧啧称奇:“这么小就有这本事,长大了还得了?不过那些人也活该,自己心术不正,怪不得别人。”
话虽如此,在场的人都明白——这小狐狸的魅惑是天生的,她自己或许没恶意,却容易招惹祸端。
那黑狐杀的人里,未必全是十恶不赦之辈,怕是有不少是被这天然的魅惑勾得失了心智,才招来杀身之祸。
一时间,几人都没说话。乱葬岗的风呜咽着吹过,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九叔最先打破沉默,看向那黑狐:“你们为何要在客栈外布下幻境?”他是受客栈老板所托,总得弄清楚缘由。
黑狐趴在地上,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像是在让小姑娘说。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小声说:“我们……我们好几天没吃东西了。阿七姐姐说客栈里有吃的,她不想伤人,就想用幻境让伙计们睡沉点,偷偷拿两个馒头就走……”
她指了指那些围着脚边的小崽子:“它们还小,不能挨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