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热络:“我这边正巧有桩事想着。我舅舅家的那位嫡女,你是知道的,今年刚及笄,模样性情都是顶好的,她父亲如今在都察院任四品金都御史,家世门第也堪配。

若是……你觉得如何?若是不行,我还有个侄女,虽是庶出,但养在嫡母身边,也是知书达理……”

她话未说完,便被崔巡抚打断了。

黑暗中,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仲默的婚事,牵扯颇多,并非你我想的那般简单。此事你暂且不必为他谋划了,我心中自有城算。”

崔夫人愣了一下,丈夫平日虽为封疆大吏,威严自持,但对她这个结发妻子,尤其是内宅事务上,多是温和商量的语气,鲜少用这般直接甚至带着点斩钉截铁意味的口吻。

她敏锐地察觉到,丈夫这话里,似乎藏着什么她不知道的隐忧。

她沉默了片刻,终究没再追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道:“既如此,你心中有数便好。”

她了解自己的丈夫,若非事关重大,绝不会如此。

只是心里不免为那清俊知礼的少年感到一丝惋惜,又有些好奇,究竟是何等缘由,让老爷对一桩看似美满的姻缘如此谨慎。

屋内重新陷入寂静,只有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次日清晨,王明远和狗娃早早起身。

在崔府用了清淡可口的早饭,狗娃便依着安排,去客栈取回剩余的行李。待行李取回后,便带齐礼品准备出门去周老太傅府上和国公府上拜访。

先去周老太傅府上,是应有的礼数,毕竟他是周太傅的记名弟子,按理说关系更近一层。

老太傅虽已归乡荣养,但其子嗣仍在京为官,这份师徒名分带来的香火情,也应继续维持。

周府的宅邸在内城另一处清贵之地,门楼不及崔府新,却透着一股百年书香门第的沉淀感。

门房听闻是秦陕来的、老大人的记名弟子王明远拜访,倒也客气,通传后,引着二人入内。

接待他们的是周老太傅的次子,一位约莫四十余岁、身着藏蓝色直裰的中年人,官居礼部员外郎。

厅堂布置得古雅,却隐隐透着一丝冷清。

“晚生王明远,拜见周师兄。”

周员外郎端坐主位,语气平淡无波:“师弟不必多礼。远道而来,辛苦了。家父书信中,常提及贤侄聪颖好学,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话是客气话,但那眼神里的打量,却带着几分疏离和居高临下的审视。

“师兄谬赞。晚生蒙老太傅不弃,收录门墙,虽资质愚钝,亦不敢忘却师恩。此次进京备考,特来拜见师兄,问安尽礼。”王明远态度恭谨,言辞得体。

“嗯,有心了。”周师兄微微颔首,示意看茶。

接下来,便是几句不痛不痒的寒暄,问及路上情形,在京落脚何处,备考可还顺利,王明远一一作答。

然而,当王明远试图将话题引向老太傅近日身体如何、可有家信回来时,周师兄只是淡淡一句“家父一切安好,有劳挂心”,便不再多言。

当王明远提及在游学途中一些见闻,想稍稍展示所学时,对方也只是“嗯”、“啊”应着,显然兴趣缺缺。

气氛始终不温不火,维持着一种客套的尴尬。

坐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茶也未续,周师兄便以“尚有公务”为由端茶送客。

王明远识趣地起身告辞,再次表达了问候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