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师兄也只是点了点头,吩咐管家代送,便转身回了内堂。

走出周府大门,坐上马车,狗娃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嘀咕:“三叔,这周家老爷……好像还没咱村里人见到远房亲戚热乎呢。”

他虽不懂那些弯弯绕,但谁真心谁假意,他感觉最是分明。

王明远笑了笑,并无多少失落,这情形,他早有预料。

记名弟子,情分本就浅薄,周老太傅又远在湘江,自己一个无根无基的乡下举子,若非顶着“解元”和“老太傅弟子”的名头,怕是连这门都进不来。

对方能见一面,维持表面客气,已算全了礼数。

世态炎凉,本是常情。

“无妨,礼数到了即可。走吧,去定国公府。”王明远放下车帘,语气平静。

马车转向,朝着定国公府方向行去。

越靠近国公府所在的勋贵区域,街道越发宽敞肃静,高墙大院林立,往来车马装饰也明显华贵许多。

定国公府的规制气象,又非周府可比。

朱漆大门,鎏金铜钉,门前两尊石狮子威武雄壮,身着轻甲的护卫肃立两旁,目光锐利。

王明远递上名帖,言明是秦陕举子王明远,特来拜见国公夫人。

门房接过名帖,态度倒不算倨傲,只说了句“稍候”,便进去通传。

没想到,片刻之后,中门竟是大开!

一名身着体面管事服饰的老者带着几个年轻小厮快步迎出,未语先带三分笑,远远便拱手道:“可是秦陕王相公当前?老夫人听闻您来了,欢喜得很,快请进!快请进!”

这热情程度,与周府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王明远心中微凛,面上不动声色,拱手还礼:“有劳管事引路。”

进入府内,更是开阔异常,亭台楼阁,气象万千。

管事一路殷勤引路,态度恭敬得甚至有些过分。

绕过几重仪门,穿过抄手游廊,来到一处宽敞的花厅。

厅内暖意融融,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

上首一位身着深褐色缠枝牡丹纹缂丝袄、头戴珠翠的老妇人端坐,虽然老妇人自有种久居高位的雍容气度,但此刻面带和善笑容。

王明远不敢怠慢,上前几步,撩衣袍便要行大礼:“晚辈王明远,拜见国公夫人!”

“哎呀!快起来!快起来!”国公夫人竟站起身,虚扶了一下,声音带着真切的笑意和热情。

“可算是把你盼来了!早前就听国公爷信里念叨,说在西北遇着个好后生,学问好,人品更好,家中的兄弟更是了不得!今日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快坐下说话!”

这番热情,让王明远有些受宠若惊,连道“不敢”。

狗娃跟在后面,更是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落座后,丫鬟奉上香茗点心。

国公夫人便细细问起王明远一路行程,在京中住得可还习惯,备考可还顺遂,语气慈和,如同关怀自家子侄。

又问及他家中父母可还安康,俨然一副通家之好的模样。

尤其提到王二牛时,国公夫人更是赞不绝口:“你那二哥,可是我们国公爷的福将!本事大,心眼实,对国公爷那是忠心耿耿!前番若不是他……唉,不提那些凶险事了。总之,你们王家,于我们程家是有大恩的!你到了这儿,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样,千万别客气!”

说着,她又看向规规矩矩站在王明远身后的狗娃,笑道:“这就是狗娃吧?好壮实的小伙子!看着就精神!一路上辛苦了吧?”

狗娃冷不丁被点名,黑脸一红,忙不迭摆手:“不、不辛苦!老夫人!”

“真是懂事的好孩子!”国公夫人笑意更浓,吩咐身旁的嬷嬷。

“去把我准备的那两盒宫造点心拿来,给明远和心恒尝尝鲜,回去时也带上些。”

这般的亲切热络,与周府的冷淡形成鲜明对比,让王明远对昨晚师父提及的消息,更加清晰了几分。

国公府如此态度,绝不仅仅是因为二哥救过国公爷那么简单。

这分明是已将二哥视为极其重要的心腹,甚至……可能真如师父所暗示,二哥如今在边军中的地位,已然不同寻常。

这份“殊荣”,是福是祸,此时尚未可知。

在国公府盘桓了约莫半个时辰,王明远才起身告辞。

国公夫人又再三叮嘱,让他常来府中走动,若有任何难处,定要开口,这才吩咐管事恭敬地将他二人送出府门,一直送到马车旁。

回崔府的马车上,狗娃抱着那两盒精致的点心,犹自沉浸在国公夫人的热情中,咂咂嘴道:“三叔,这国公夫人可真和气!比刚才那周家老爷好多了!”

王明远望着车窗外缓缓后退的街景,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却有些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