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一声沉重悠长的锣响,仿佛直接敲在每个人的心尖上,瞬间压过了所有的细微声响,整个贡院为之一肃。

来了。

王明远精神一振,因为周遭过于安静,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略微加快的心跳声。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然后将手炉先放在脚边,避免不小心碰倒引燃答卷,然后挺直了腰背,目光投向考监门口。

只听一阵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队队面色冷峻、眼神锐利的衙役,捧着厚厚的试卷,开始按区域分发。

试卷很快便分发到他,厚厚的一沓,散发着新鲜的墨味。

王明远没有急着动笔,而是按照多年养成的习惯,先快速而仔细地浏览了一遍所有题目。

会试的科目设置与乡试大体相似,但深度、广度和侧重点明显不同。

首重依旧是三道四书题,这是考察学子儒学根基和八股文功底的基石。

接着是四道五经题,需对应本经作答。

之后便是实务相关的考察:一道史论题,需以史为鉴,结合实际论述兴衰得失;五道判语,模拟州县官员断案;然后便是诏、诰、表三种公文任选一种,共计两道,考察公文写作能力。

重头戏则是七道策论题,涉及吏治、民生、边防、财政、教化等方方面面,要求考生提出切实可行的见解对策,这才是真正衡量能否“学以致用”的关键。

最后,则是五道算学题。

王明远注意到,今年会试的算学题,不仅题目数量比往年多了好几道,而且以他的能力,从题面初步判断,复杂程度也明显提升。

看来朝廷近年来愈发重视实务,从题面上看,尤其是财政、水利、工程等需精于计算领域的倾向,在科考中体现得愈发明显。

这无疑对那些缺乏名师指点、信息闭塞的贫寒学子更为不利。

纵观整套会试试卷,其意图比之乡试更加明确:

四书五经是敲门砖,保证你是“自己人”;

而论、判、诏诰表,是看你是否具备处理日常政务的基本能力,好比前世公务员要会写公文、能断小事;

策论则是终极考验,看你有无安邦定国的潜力和见识,判断你的未来发展。

算学地位的提升,更暗示着朝廷对精通实学、能打理钱粮物资人才的渴求。

这或许与周老太傅等一批重视实学的官员力倡有关,自己当年在岳麓时与老太傅讨论算学方法,说不定也在无意中起到了些许推动作用?

至少在白鹿洞书院时,他显露的算学才能就引得众多学子请教,风气已然转变。

快速浏览完毕,王明远心中大致有数。

他拿起笔,蘸饱了墨,稳了稳心神,决定还是从最基础也最需谨慎的四书题开始。

前两道四书题,他答得颇为顺畅。

笔尖在稿纸上快速书写,破题、承题、起讲、入手……八股格式早已烂熟于心,经典注疏信手拈来,写得流畅自然。

然而,第三道题却让他笔尖微微一顿。

题目是:“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

此题出自《论语·述而》,表面看是孔子称赞颜回,君臣际遇理想状态。

但仔细琢磨,却暗藏机锋。

关键在于“惟我与尔有是夫”一句,若只泛泛论述“用行舍藏”的君子之风,则流于浅薄,未能切中“惟我与你”这一限定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