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结束当晚,贡士们绞尽脑汁写就的数百份答卷,便被礼部官员领着内侍太监们小心翼翼地收拢、糊名,然后连夜送入了皇城一处专门辟出的、戒备森严的偏殿之中。

与乡试、会试动辄耗时半月之久的漫长阅卷不同,殿试的流程被压缩得极紧。

今日考试,明日阅卷,后日呈递御前、皇帝钦定,大后日便是传胪唱名,时间安排得密不透风。这意味着,留给这些读卷官甄别优劣、评定高下的时间,极其紧迫。

他们需要在短短一日内,初步筛选出所有试卷的等次,尤其要挑出其中最出色的十份,待明日交由内阁大学士们最终审定排名顺序,后日清晨便要呈送御前,由专人跪读,听候圣裁。

次日那偏殿内,读卷官们按品级资历分坐长案两侧,人人面色凝重,无人交谈,只闻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偶尔有低低的清咳打破沉寂。

每人案前都堆叠着厚厚一摞试卷,需先自行批阅,遇有佳卷或难以决断者,再相互传阅、商议。

流程严格,先由低阶读卷官进行初筛,剔除明显有瑕疵或平庸之作,将尚可的试卷呈送更高一级的官员复核,如此层层递进,最终优选出的卷子,才会被送到那几位决定名次的关键人物案头。

时间在寂静而紧张的忙碌中悄然流逝,窗外天色也从白日逐渐变成黑夜。

待到第二日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殿内烛火也已燃尽大半,初步的筛选工作才接近尾声。

大部分试卷已被归入不同等次,唯余最后约二三十份最为出色的答卷,被整齐地摆放在了偏殿上首一张宽大的紫檀木长案上。

此时,殿门再次开启,几位身着绯袍、气度雍容的重臣鱼贯而入。

为首的,正是当朝首辅,兼此次殿试的总读卷官,年过花甲、须发皆白的李阁老。

其身后跟着的,有兵部尚书、户部尚书等部院堂官,以及两位以学问渊博著称的翰林院掌院学士。

他们,将负责从这最后的精华中,初步敲定前十名的顺序,再交由圣裁。

几位大人落座,自有内侍将那份试卷逐一奉上。

众人默默传阅,时而凝神细观,时而提笔在特制的纸条上写下简短评语粘于卷侧,时而低声交换一两句意见。

气氛比下方更为凝重,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一次短暂的沉吟,都可能决定一位学子乃至一派人未来的命运。

阅卷持续了约莫几个时辰,初步的共识才勉强达成。

前十的试卷被挑选出来,大致排定了先后,但关于前三名,尤其是第一名的初步排比,争议却陡然激烈起来。

兵部尚书张老大人,是行伍出身,虽年逾六旬,依旧声若洪钟,他拿起一份试卷,手指用力点在策论部分,朗声道:

“诸位,老夫观此卷,可为第一!诸位请看此处论述,‘北疆大捷,士气可用,当趁势而进,犁庭扫穴,以绝后患!’此言深得我心!

还有这里,论及东南倭患,主张‘造坚船利炮,主动出击,肃清海疆’!何等气魄!如今国朝虽内有忧患,然对外不可示弱!正需此等锐意进取、有胆有识的栋梁之才!若都只知守成,畏首畏尾,国威何存?”

他对面坐着的是户部尚书赵大人,主管天下钱粮,最知国朝情况,他闻言缓缓放下手中另一份试卷,摇了摇头,语气平和却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