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庙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伴着木杖点地的“笃笃”声,转出一男一女两位老者。
男子身着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须发皆白,面色却红润如婴孩,手中握着一根枣木杖,眼神清亮。
身旁老妇穿着粗布衣裙,鬓边插着一朵干枯的野菊,手里端着一个竹篮,神色温和。
苏无名见状,率先上前拱手行礼,语气恭敬:“在下苏无名,携同友人途经贵地,因雾气浓重前来庙宇暂避,叨扰二位长者了。”
那男子闻言,目光在苏无名身上停留片刻,捋了捋颌下长须,含笑道:“老朽白泽山人,这是拙荆。此庙本就是供路人歇脚之所,苏公子不必多礼。”
苏无名顺势自报家门,提及自己乃是狄公弟子时,白泽山人的眼睛骤然亮了几分,连忙上前扶住苏无名的手臂。
语气愈发热络:“原来是狄阁老的高徒!久仰大名,老朽早年曾有幸得见狄阁老一面,其智谋胆识,当真世间少有。”
听到这老者居然见过狄公,苏无名也很是意外,连卢凌风脸上也露出几分笑容。
老妇也笑着附和,转身从竹篮里取出几碟糕点、一壶热茶,摆放在墙角的石桌上:“山中简陋,只有些粗茶淡点,公子们一路辛苦,垫垫肚子吧。”
糕点是松子糕,透着淡淡的松仁香,热茶氤氲着水汽,却没人动筷。
卢凌风目光扫过糕点,又瞥了眼白泽山人夫妇,指尖仍扣着刀柄。霍优四人更是面露警惕,方才的截杀还历历在目,谁敢轻易食用陌生人递来的吃食。
白泽山人见状,也不勉强,笑着收起手:“是老朽考虑不周,公子们旅途劳顿,心存戒备也是应当。”
几人围着石桌坐下,庙外雾气依旧浓重,庙内寂静无声,气氛略显沉闷。
苏无名正想开口询问山中异事,白泽山人却忽然笑道:“老朽年轻时曾在长安瓦舍谋生,学过些俗讲说书的伎俩,公子们若是闲着无趣,老朽便讲一段解解闷如何?”
霍优本就心烦,闻言挑眉道:“哦?老丈还会说书?不妨讲讲,正好打发时间。”
白泽山人欣然应允,清了清嗓子,便开口讲了起来。他声音抑扬顿挫,极富感染力,开篇便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位书生夜宿荒寺,偶遇一位容貌倾城的迷途女子,女子泪眼婆娑,求书生带自己下山。
讲到女子肌肤胜雪、眉目含情时,一旁的陈和忍不住叹了口气,面露惋惜,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石桌,显然早已沉浸在故事里,暗自脑补女子的模样。
魏琪则吓得缩着脖子,双手紧紧攥着衣襟,却又忍不住侧耳倾听,眼睛瞪得溜圆,一副又怕又好奇的模样。
霍优眉头紧锁,脸上半信半疑,时不时瞥向窗外的雾气,似乎在琢磨这志怪之说究竟有几分可信度。
唯有丁恒神色淡然,端坐着闭目养神,仿佛白泽山人讲的荒诞故事与自己毫无关系,那份异常的镇定,在几人中显得格外扎眼。
故事渐渐推进,那迷途女子原是狐妖所化,本想吸食书生精气,却未料书生竟是修炼千年的柳精所化。
二妖相见,顿时大打出手,一时间妖风大作,荒寺摇摇欲坠。就在危急关头,一位降魔师手持法器现身,正要收服二妖~
白泽山人话音戛然而止,老妇阿紫恰好端着一叠画卷从后堂走出,笑着插话:“诸位公子,我家夫君讲的这些狐鬼故事,可不是凭空杜撰。”
她将画卷在石桌上铺开,只见上面画着各式鬼怪,有的青面獠牙,有的形态佝偻,旁边还标注着降伏之法。
“此乃白泽画像,可破除邪祟,拥有此宝者便能高枕无忧,每卷只收九十文,童叟无欺。”
众人闻言,脸上皆是了然,原来这夫妇二人是借着恐怖故事吸引听众,实则是在“带货”。霍优嗤笑一声,别过脸去;陈和也收回了沉浸在故事里的思绪,面露不屑。
阿紫却不慌不忙,拿起一幅画卷递到苏无名面前:“苏公子,您是狄阁老弟子,见识定然不凡。此图乃是西周时期的一比一复刻,上面记载的鬼怪种类与降伏之法,皆是有据可查,绝非妄言。”
苏无名本就对雾中异香、黑影截杀之事心存疑虑,闻言心中一动,接过画卷仔细端详。
只见画卷纸质泛黄,墨迹古旧,上面的符文与白泽塑像周身的纹路隐隐呼应,确实不似近代仿制。
他指尖摩挲着画卷上的线条,抬头道:“老夫人可否将此图借在下一观?今夜便在此庙歇脚,明日必定奉还。”
阿紫爽快应允:“公子尽管拿去,只是切记不可污损了画卷。”
夜深时分,雾气仍未散去,庙内烛火摇曳。众人被白泽山人的故事勾起了兴致,又对着那幅白泽画像议论纷纷,丝毫没有倦意。
苏无名独坐一隅,借着烛光细细研究画卷上的文字与图谱,只觉得其中藏着不少玄机,或许与他们寻找白泽、遭遇截杀之事,有着不为人知的关联。
烛火摇曳间,庙门突然被一阵狂风撞开,“吱呀”声响彻大殿,雨水裹挟着寒气涌入,打湿了门槛。
两道身影踉跄着闯了进来,男子身着月白长衫,面如冠玉,手持折扇,虽衣衫微湿却难掩文雅之气。
身旁女子穿一身正红襦裙,鬓边斜插一支珠花,肌肤莹白胜雪,眉眼含情,一进门便引得满殿目光汇聚。
“哪位是神庙主?”
男子收了折扇,拱手作揖,声音温润,“在下姓石,乃是一介书生,与内子娇娘赶路去往长安,不料山中突遇狂风骤雨,迷了路径,见此处有座庙宇,特来借宿歇息,还望行个方便。”
霍优本就因之前的截杀心存戒备,见二人深夜冒雨而来,模样又这般惹眼,顿时起身上前,手按刀柄,面色沉凝:“深夜荒庙,你们二人突然出现,是人是鬼?”
石姓书生闻言失笑,指着殿中白泽塑像道:“大人说笑了,我夫妻二人皆是凡人,怎会是鬼怪?
况且你看这白泽神像,我家中也供奉着一座,最是能驱妖避邪,小娇,快随我上前拜拜,也好求个一路平安。”
娇娘柔声应了,挽着沈砚的手臂,袅袅娜娜地走到塑像前,恭恭敬敬地焚香叩拜,神色虔诚。
众人见他们对神像恭敬有加,言行举止并无异常,心中的戒备才稍稍放下。
唯有陈和,目光自始至终黏在娇娘身上,眼神炽热,连手指都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全然没听进旁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