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的话音落下,亭中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皇帝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野心”的光芒。
一道圣旨,不许他人仿制。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台成本仅三十文的风扇,将成为皇家独有的摇钱树!
八万两,仅仅是一天的生意额。
若是将这生意铺向整个大夏,铺向四海番邦,那将是何等恐怖的一笔财富!
国库空虚,边疆战事吃紧,哪一样不需要钱?
若是有了这笔钱,许多难题,便可迎刃而解!
“不行。”
就在皇帝心潮澎湃之际,一道清冷的声音,如同一盆冰水,将他从头浇到脚。
是皇后。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皇后面色凝重,轻轻摇了摇头。
皇帝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为何不可?此物制作简单,若不加以管制,不出半月,仿品必定遍地都是。到那时,这桩天大的生意,可就白白流失了。”
“陛下,您忘了,京中那些世家吗?”皇后幽幽一叹,话语中带着深深的无奈。
皇帝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当然知道。
这天下,明面上姓赵,可暗地里,却被那些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把持了半壁江山。
“这风扇一生意,京中那些世家早就眼红了。他们不动,是在观望,是在找门路仿制。”
皇后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几分。
“我们若是下一道圣旨,禁止仿制,那便是公然与所有世家为敌。他们明面上不敢抗旨,暗地里却有的是法子阳奉阴违。”
“更何况,”皇后看向皇帝,眼中满是忧虑,“皇家不得与民争利,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也是那些世家大族用来钳制我们的枷锁。”
“他们自己富可敌国,却以仁义道德为名,逼迫皇家必须清正廉洁,不许插手任何商业。我们若是公然做起这独门生意,朝堂之上,那些言官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乾清宫给淹了。”
“届时,皇家失了民心,得了暴利之名,只会得不偿失。”
一番话,说得皇帝哑口无言。
他胸中憋着一股滔天的怒火,却又无处发泄。
是啊。
他是一国之君,却处处受制。
那些世家,嘴上说着忠君爱国,背地里却蚕食着国家的根基。
他早就想对这些人动手了!
可这些家族,百年来早已与朝堂融为一体,门生故吏遍布天下,牵一发而动全身。
难!难如登天!
皇帝重重地叹了口气,颓然坐回石凳上,挥了挥手,“罢了,此事,是朕想得简单了。”
亭中的气氛,一时有些压抑。
熙宁看着父皇脸上那深深的疲惫,心中也是一阵酸楚。
她从未想过,一桩小小的风扇生意,竟会牵扯出如此复杂的朝堂博弈。
“宁儿。”皇帝收拾好情绪,重新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女儿,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你口中那位商业奇才,究竟是何方神圣?”
熙宁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丝遗憾。“儿臣也不知晓他的真实身份。他只让儿臣称呼他为林东家,其他的,一概不知。”
“不过,”熙宁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连忙补充道,“林公子说了,风扇只是开始。等过了夏天,他还有新的商品会推出来,保证能让义乌商行一直挣钱!”
“哦?”
皇帝和皇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和欣赏。
此人不仅有经商的鬼才,更有长远的布局。
绝非池中之物!
“好,好啊!”皇帝抚掌大笑,心中的郁结之气消散了不少。“我皇家麒麟女,能有此等能人相助,实乃幸事!”
他看着熙宁,满脸宠溺。“说吧,宁儿,你为皇家立下如此大功,想要什么赏赐?只要父皇能给的,绝不吝啬!”
机会来了!
熙宁的心猛地一跳,她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对着皇帝和皇后,盈盈下拜。
“父皇,母后,儿臣不要任何金银赏赐。”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
“儿臣,只求父皇能收回成命,取消儿臣与安平公府的婚约!”
此话一出,亭中刚刚缓和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皇帝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皇后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无奈。
“胡闹!”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婚姻大事,岂是儿戏!这门亲事是朕金口玉言定下的,岂能说取消就取消?传出去,皇家的颜面何在?安平公府的颜面又何在?”
“可是父皇!”熙宁猛地抬起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满脸都是委屈和不甘。
“那林永安是什么人,您比谁都清楚!不学无术,声名狼藉!您让儿臣嫁给这种人,是要把儿臣往火坑里推啊!”
“放肆!”皇帝一拍石桌,怒喝道。
“林永安是纨绔了些,但他父亲安平公,为我大夏镇守北疆,劳苦功高!朕若是因为他儿子不成器,就悔了这门婚事,岂不让天下将士寒心!”
皇帝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儿,心中终究是有些不忍,语气也缓和了下来。
“宁儿,你放心。父皇已经想好了,过几日,朕便下一道旨意,让林永安入国子监读书。”
“朕会派最严厉的太傅去敲打他,管教他。有朕盯着,他总会学好的。绝不会让你嫁过去受了委屈。”
这番话,听在熙宁耳中,却比任何斥责都更让她绝望。
又是这样。
又是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终身幸福,要为一个素未谋面的将军的功劳来买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