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睿和一众老兵,将信将疑地跟着林永安走出了国公府。
几辆宽敞的马车,早已等候在门口。
“各位叔伯,请吧。”林永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自己则率先跳上了最前面的一辆。
老兵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在林康的示意下,一个个登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启动,朝着城外驶去。
车厢内,气氛依旧沉闷。
孙睿等人板着一张脸,一言不发,眼神里充满了戒备和怀疑。
他们还是不信。
一个从小养尊处优,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怎么可能摇身一变,成了日进斗金的商行老板?
这太荒谬了。
在他们看来,这多半是林永安为了在国公爷面前表现,故意设下的一个骗局。
林康坐在车厢里,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一颗心七上八下。
既有期待,又怕失望。
如果儿子说的是真的,那安平公府的祖坟,可真是冒青烟了。
不光是国公府的困境能解,这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老兄弟,下半辈子也有了着落。
可万一……
万一这只是儿子为了面子,吹出来的一个牛皮呢?
到时候,该如何收场?
他偷偷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林永安。
只见他懒洋洋地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仿佛对接下来的事情,没有丝毫的紧张。
这份气定神闲,让林康的心,又安定了几分。
或许,这小子真的有把握?
马车一路疾驰,很快便驶出了京城,来到了一处偏僻的村落。
还没等马车停稳,一阵嘈杂喧闹的声音,便隔着车帘传了进来。
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吱呀作响的锯木声,还有人们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热火朝天的劳动交响乐。
林康第一个掀开车帘,当他看清外面的景象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只见整个村子,几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露天工坊。
村口的空地上,堆满了小山一样的木料。
无数的佃户,无论男女老少,都在埋头苦干。
有的在锯木头,有的在凿卯榫,有的在打磨零件,还有的,正推着独轮车,将做好的零件运往村子中央的一片空地。
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汗流浃背,但他们的脸上,却洋溢着一种发自内心的笑容。
那是一种对未来充满希望的笑容。
这……
这真的是那些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佃户?
林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紧接着,孙睿等一众老兵,也纷纷下了马车。
当他们看到眼前这片热火朝天的景象时,脸上的表情,和林康如出一辙。
震惊。
无与伦比的震惊。
他们都是带兵打仗的人,最清楚一支军队的士气有多重要。
而眼前这群佃户身上所展现出来的干劲和热情,丝毫不亚于一支百战精兵!
这怎么可能?
“国公爷,这……”一个老兵结结巴巴地开口,话都说不完整了。
孙睿的脸色,变幻不定。
他死死地盯着那些忙碌的佃户,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从他们身上,看出什么破绽来。
片刻之后,他压低了声音,对林康说道:“国公爷,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会不会是……世子爷提前安排好的戏码?”
他还是不信。
让一群懒散惯了的佃户,变得如此勤奋,简直比让母猪上树还难。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些人都是托儿!
是林永安花钱请来演戏的!
他的话音刚落,周围几个老兵也纷纷点头附和。
“是啊,这也太假了。”
“哪有干活这么拼命的佃户?”
林康的眉头,也随之皱起,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又被这盆冷水浇得半灭。
他转头看向林永安,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林永安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
他只是淡淡一笑,对孙睿说道:“孙叔要是不信,大可以自己随便挑一家去问问,看看我是不是在演戏。”
他的语气,平静而自信。
孙睿定定地看了他两秒,然后一咬牙。
“好!这可是你说的!”
说完,他便拄着拐杖,径直朝着村子里走去。
为了防止被骗,他没有走大路,而是专门挑了一条偏僻的小巷,随机选择了一户看起来最不起眼的人家。
那是一个用泥土和茅草搭成的简陋屋子,院子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正坐在一张小马扎上,专心致志地打磨着手中的木制零件。
孙睿深吸一口气,推开虚掩的院门,走了进去。
老汉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一个陌生人进来,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老乡,别紧张。”孙睿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和善一些,“我就是路过,看你这忙得热火朝天,有些好奇,想问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老汉打量了他几眼,看他虽然穿着旧布衣,但身形硬朗,气度不凡,不像是一般人,便也放下了戒心。
“俺们也不知道这是做的啥。”老汉憨厚地笑了笑,指了指手里的零件,“东家让俺们做啥,俺们就做啥。反正是些木匠活计。”
这些人做的,都只是风扇的某个零部件。
林永安早就考虑到了技术保密的问题,将整个风扇拆分成了几十个部分,由不同的家庭分别制作,最后再由他信得过的木匠工头统一组装。
这样一来,就算有人想偷师,也根本无从下手。
孙睿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们东家,给的工钱多吗?”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提到工钱,老汉的脸上,顿时乐开了花。
“多!咋能不多!”
就在这时,屋里走出来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看到孙睿,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像是认出了什么,脸上露出恭敬的神色。
孙睿心中一动,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黑色的铁牌。
那是安平公亲卫的身份令牌。
“老乡,我也不瞒你,我是安平公府的人。”孙睿沉声说道,“今天来,就是想了解一下真实情况。你可得跟我说实话,你们做这个,一天到底能挣多少钱?”
那小伙子看到令牌,眼神更加恭敬了,他挺直了腰板,像是在面对一位将军。
“回大人的话,我们不敢撒谎!”
小伙子脸上带着几分得意和自豪,伸出五根手指。
“我们一家三口,我爹,我娘,还有我,要是手脚麻利点,一天下来,能挣五十多文钱!”
“这日子,以前想都不敢想!顿顿都能吃上白面馍了!”
“我们都得感谢林公子!他就是我们全村的活菩萨!”
小伙子的声音,充满了感激和崇拜。
然而,他的话,落在孙睿和跟在他身后的几个老兵耳朵里,却不亚于一道晴天霹雳。
轰!
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目瞪口呆,仿佛被雷劈了一般。
一天……五十多文?
一家三口?
他们是不是听错了?
他们这些为国征战,九死一生的老兵,一个月才五文钱的安抚费。
这些佃户,一天就能挣五十多文?
这……这怎么可能!
孙睿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手里的拐杖,“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他却浑然不觉。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涨得通红,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跟在他身后的几个老兵,也是一副活见鬼的表情,一个个呆若木鸡,彻底傻了。
院门外,林永安背着手,慢悠悠地踱了过来。
他看了一眼院内石化的众人,然后将目光投向同样处在震惊中的林康,嘴角微微上扬。
“爹,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