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
熙宁抬起眼帘，看着他那张写满了“不怀好意”的脸上。
“赌什么？”
林永安的笑容，愈发灿烂，甚至带着一丝邪气。
他往前凑了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熙宁和她侍女的耳中。
“很简单，我要是拿了这诗会的头筹，你，就亲我一下。”
话音刚落，空气仿佛凝固了。
下一秒。
“登徒子！我杀了你！”
侍女的怒火，彻底爆发！
她手中的长剑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化作一道寒光，毫不留情地刺向林永安的喉咙！
然而，林永安依旧站在原地，动也没动。
“住手！”
眼看剑尖就要触碰到林永安的皮肤，她终究还是厉声喝止。
侍女的剑，堪堪停在了他喉前一寸，剑气带起的劲风，吹动了他额前的几缕碎发。
“小姐！”侍女急得快要哭出来。
熙宁却不理她，一双美目死死地瞪着林永安，脸颊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你……你休想！”
她的声音，因为羞愤而微微颤抖。
“哦，那算了。”
林永安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一脸的兴致缺缺。
“没点彩头，多没意思。”
说完，他竟真的转身，作势要走。
“等等！”
熙宁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住他。
或许，是实在无法忍受这家伙那副“就这？”的欠揍表情。
又或许，是内心深处，真的对他口中的“赢回来”抱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幻想。
林永安停下脚步，回头，挑眉看着她。
那眼神分明在说：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走。
熙宁被他看得心头一窒，强行压下脸上的燥热，咬着银牙道：“亲……亲你一下，绝无可能！”
“但是！”
她话锋一转。
“你若真能夺得头筹，我……我可以答应，送你一份大礼！”
“大礼？”林永安的眼睛亮了，“什么大礼？”
“你先赢了再说！”
熙宁别过头去，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成交！”
林永安打了个响指，重新走回桌边。
“笔墨伺候！”
他大咧咧地往椅子上一坐，一副大爷的模样。
侍女气得直哆嗦，但见小姐没有发话，也只能恨恨地收起剑，磨起了墨。
很快，笔墨备齐。
他抓起狼毫笔，饱蘸浓墨，没有丝毫犹豫，笔走龙蛇，在雪白的宣纸上挥洒起来。
熙宁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她看着那一个个墨字从他的笔下诞生，口中不受控制地轻声念了出来。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何等的气魄！
何等的胸襟！
然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林永安的笔，没有丝毫停顿。
“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熙宁已经完全呆住了。
她仿佛看到了一幅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在眼前徐徐展开。
那雄浑的江水，那陡峭的绝壁，那金戈铁马的古战场，……
当林永安写下最后一句“一尊还酹江月”时，他随手将笔一扔。
熙宁怔怔地看着那张宣纸，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久久无法言语。
她读过万卷书，见过无数名家大作，甚至连父皇御笔亲题的诗篇，她都品鉴过。
可没有一首，能带给她如此巨大的震撼！
可这字……
熙宁的目光，从那气吞山河的诗句，移到了那一个个东倒西歪，如同鬼画符般的字迹上。
那感觉，就像是绝世的美人，脸上长满了麻子。
强烈的反差，让她胸中那股激荡的情绪，瞬间被冲散了不少。
“噗嗤。”
她终究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突兀的笑声，打破了雅间的寂静。
林永安正一脸得意地等着夸奖，闻声顿时一愣。
熙宁抬起头，一双笑成了月牙儿的美目看着他，带着几分揶揄。
“这几句诗，当真是……千古绝唱。”
“只是……”她指了指纸上的字，“林公子这笔字，也实在是……别具一格，不敢恭维。”
林永安的老脸，难得地红了一下。
但他马上就恢复了那副厚脸皮的样子，凑到熙宁面前，压低了声音。
“诗好就行，字不重要。就像我，虽然看起来玩世不恭，但活儿好啊。”
“你……你又胡说八道！”
熙宁的脸“腾”地一下，比刚才还要红，伸手就想打他。
林永安哈哈一笑，灵巧地躲开。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的大礼，可别忘了。”
他冲她眨了眨眼。
熙宁又羞又气地瞪了他一眼，但心里那点恼怒，很快就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激动所取代。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一张干净的宣纸。
“我来誊抄一份。”
她的书法，是当朝大家亲手教的，一手簪花小楷，秀丽中不失风骨。
当她将那首《念奴-娇·赤壁怀古》一笔一划地誊抄在纸上时，心中的震撼，再次翻涌。
好诗，配上好字，当真是相得益彰，珠联璧合！
写完之后，她小心翼翼地将宣纸拿起，吹干墨迹。
“我们下去！”
她拉着侍女，快步走出雅间。
……
楼下，负责誊抄诗作的，是一个年过半百，屡试不第的老秀才。
他今天抄了一天的诗，眼睛都快花了，心里也愈发烦躁。
就在这时，熙宁主仆二人走了过来。
老秀才不敢怠慢，连忙起身行礼。
熙宁将手中的宣纸递了过去。
老秀才接过来，目光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跟在后面的林永安，心中闪过一丝不屑。
又是一个附庸风雅的商贾。
林永安却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拍了拍老秀才的肩膀。
“老先生，有劳了，赶紧的，我这首诗一挂出去，必定技惊四座，别耽误大家开眼界。”
老秀才听得直撇嘴，心中更加鄙夷。
见过狂的，没见过这么狂的。
当他的目光，落在那开篇第一句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住。
“大……大江东去，浪淘尽……”
他猛地抬起头，用一种看鬼般的眼神看着林永安，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飞快地将整首词从头到尾扫了一遍，脸上的表情，从不屑，到震惊，再到狂热，最后化作了无以复加的崇敬！
“神作……这是神作啊！”
“公子！此词一出，何须千两赏金？当流传千古，与日月同辉啊！”
他再也顾不上别的，疯了一般地抓起笔，用尽毕生的功力，以一种朝圣般的姿态，将这首词誊抄到了专门用于展示的绢布上。
“快！快挂上去！！”
他将抄好的绢布塞给一旁的伙计，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
“挂到最中间！最显眼的位置！”
那伙计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不敢怠慢，连忙捧着绢布，朝着人声鼎沸的诗墙跑去。
熙宁和侍女没有留在大堂，而是悄悄退到了通往后院。
从那里，刚好能看到诗墙的全貌。
主仆二人，此刻都屏住了呼吸，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正奋力挤开人群的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