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宽敞的马车,在十几名护卫的簇拥下,缓缓驶出了京城厚重的城门。
车厢内,林永安,赵彻,还有卞康云,三人相对而坐。
除了明面上的护卫队,暗中,还有皇帝派来的大内侍卫,一路随行保护。
城外的情形,让京城里那些达官贵人们,轻易不敢踏出半步。
安保,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马车刚驶出城门没多远,车厢内的气氛,就变得压抑起来。
掀开窗帘,外面不再是京城的繁华景象,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萧索和绝望。
衣衫褴褛的灾民,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眼神空洞,面黄肌瘦。
他们像是一群被世界遗忘的孤魂野鬼,蜷缩在临时搭建的窝棚里,苟延残喘。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绝望和死亡的气息。
赵彻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他放下窗帘,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奏折上说灾民四五千,我只当是个数字……亲眼看到,才知道,这究竟是何等的人间惨剧。”
卞康云紧紧攥着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年年赈灾,年年如此!朝廷拨下的银子和粮食,到底去了哪里!那些负责赈灾的官员,都该杀!”
这位将门虎子,此刻气得双目赤红。
林永安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看着那些麻木的面孔,心中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沉重得喘不过气。
他知道,这还只是京城外围。
真正的重灾区,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宁县。
那里,情况只会更糟。
马车在官道上缓缓行驶,一路朝着宁县的方向而去。
根据情报,宁县的县衙,已经联合了当地的士绅,每天都会在城外设棚施粥。
听上去,似乎还算尽职。
可林永安心里清楚,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
就在马车行至一处荒坡时。
“停车!”
林永安突然开口。
车夫立刻勒住了缰绳。
只见不远处的路中间,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正抱着一个瘦小的女孩,跪在地上,挡住了去路。
护卫们立刻警惕起来,手按在了刀柄上。
林永安却摆了摆手,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那妇人看到从华丽马车上走下来的贵公子,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拼命地磕头。
“贵人!求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的孩子吧!她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妇人的声音沙哑干裂,怀里的女孩更是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小脸蜡黄,气息微弱。
林永安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面饼,递了过去。
“先让她吃点东西。”
妇人颤抖着手接过,连忙撕下一小块,小心翼翼地喂到女孩嘴边。
林永安蹲下身子,看着那对母女,温声问道:“宁县不是在施粥吗?你们为什么不去领?”
听到“施粥”两个字,妇人的身体,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恐惧,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永安没有逼她。
他转头看向那个正在小口吞咽面饼的女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柔和。
“小妹妹,别怕,告诉叔叔,为什么不去喝粥呀?是粥不好喝吗?”
女孩抬起头,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惊恐和泪水。
妇人见状,一把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似乎生怕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林永安叹了口气,将一小袋碎银,塞进了妇人的手中。
“大姐,你放心,我不是坏人。我是朝廷派来赈灾的,你有什么委屈,尽管告诉我,我为你做主。”
妇人捏着那袋沉甸甸的碎银,又看了看林永安真诚的眼神,犹豫了许久。
她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后,才凑到林永安身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出了一句让林永安浑身冰冷的话。
“贵人……那粥……不能喝啊!”
“那粥棚里的粥,清得能照出人影,里面全是米糠和沙子!根本不是给人吃的!”
“我当家的……我当家的就是去理论了几句,说他们拿猪食来糊弄人,就被……就被那些看守的恶霸,活活打断了腿!”
妇人说着,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
她死死咬着嘴唇,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怨恨。
“而且……而且还有比打人更过分的事……我不敢说,我真的不敢说……”
她浑身颤抖,仿佛想起了什么极其恐怖的画面。
“贵人,您要去宁县,您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您去问问别的灾民!那粥棚,就是个样子货!锅里的粥整天咕嘟咕嘟地煮着,香气飘出老远,可他们根本就不分给我们!那是做给路过的官爷们看的啊!”
轰!
林永安的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道惊雷。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从他的胸腔,直冲天灵盖!
好!
好一个宁县县衙!
好一个官绅勾结!
这里是京城脚下!天子眼皮底下!
他们竟然就敢如此胆大包天,视人命如草芥,将赈灾当成一场表演!
那其他更远的地方,又该是何等的黑暗!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杀意。
他扶起那对母女,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放心,这件事,我管定了。”
说完,他转身,目光扫过远处那些同样投来关注目光的灾民。
他运足内力,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荒坡。
“所有人都听着!”
“我是朝廷钦命的赈灾巡察使,林永安!”
“你们现在,全都去宁县城外等着!我林永安向你们保证,不出三日,必定会给你们一条活路!让你们有饭吃,有活干,能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回到了马车上。
车帘落下,隔绝了外面那些震惊、怀疑、又带着一丝希望的目光。
赵彻和卞康云早已被刚才听到的一切,惊得说不出话来。
林永安靠在车壁上,闭上了眼睛,但那双紧握的拳头,却暴露了他此刻汹涌的内心。
他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走,去宁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