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一处偏僻而幽静的宅院。
院内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孙敏换下了一身舞裙,穿着利落的江湖劲装,正单膝跪在堂前。
她的头深深地埋着,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
在她面前,站着一个身披黑色兜帽斗篷的女子,身形看起来有些柔弱,但散发出的气息,却冰冷得像是来自九幽地狱。
“废物。”
兜帽下,传来一道清冷又恼怒的声音。
“一个京城里人尽皆知的纨绔子弟,让你去杀他,你竟然失手了?”
女子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孙敏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主人恕罪!是属下无能!那林永安身边,一直跟着十二皇子和镇北将军的儿子,属下……属下实在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机会?”
兜帽女子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里充满了讥讽。
“机会是自己创造的,不是等的。我花了重金让你混进宁县,给你铺好了所有的路,你却告诉我你找不到机会?”
“你知道这一单生意失败,我们损失了多少吗?”
“属下知罪!请主人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孙敏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兜帽女子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记住,我们不做亏本的买卖。下次再失手,你知道下场。”
“格杀勿论。”
冰冷的四个字,像四把尖刀,狠狠扎进了孙敏的心里。
……
帝都,南门。
官道上烟尘滚滚,三匹快马卷着狂风,朝着城门的方向疾驰而来。
“吁!”
为首的林永安猛地一拉缰绳,胯下的骏马发出一声长嘶,人立而起。
身后的赵彻和卞康云也连忙勒马停下。
“我说,不就是杀了几个该死的狗官吗?至于用六百里加急把我们召回来吗?搞得跟要上断头台一样。”
卞康云抹了一把脸上的风尘,满不在乎地抱怨着。
可他的眼神,却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安。
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那个军法如山的老爹。
这次跟着林永安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回去怕不是要被亲爹打断腿。
赵彻则是一言不发,脸色苍白,紧紧地抿着嘴唇。
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杀人,而且杀的还是朝廷命官。
这几天,他一闭上眼,就是县令刘昌死不瞑目的脸,还有那些士绅子弟惊恐的哀嚎。
如果不是林永安一路上都在给他打气,他恐怕早就崩溃了。
和他们两个的忧心忡忡不同,林永安此刻愁的,却是另一件事。
完了。
这下全完了。
这次回京,当着满朝文武和父皇的面,自己义乌商行老板的身份,是无论如何都藏不住了。
一旦暴露,那丫头肯定会知道,自己就是公主的未婚夫,林永安。
到时候,别说约她去茶馆听书了,她不派人砍死自己都算是念旧情了。
一想到那张清丽脱俗,带着几分倔强和娇憨的脸蛋,可能会对自己露出厌恶和鄙夷的表情,林永安的心就跟被针扎一样难受。
他抬头看了一眼巍峨的京城城门,心中百感交集。
杀刘昌,固然有被那对母女的惨死激怒,一时上头的原因。
那股滔天的怒火,是真实存在的。
但更多的,却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豪赌。
他就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用最酷烈,最不留余地的方式,宰了那个县令。
他就是要让这件事,闹得越大越好,闹到满朝文官都坐不住,群情激愤。
他就是要逼着那些言官御史,联名上奏,弹劾自己,把自己往死里整。
只有这样,才能给皇帝造成足够大的压力。
为了平息众怒,为了维护朝廷的法度,皇帝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真的砍了自己的脑袋。
要么,就是找一个台阶下,对自己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而最好的台阶,莫过于,解除自己和熙宁公主的婚约。
一个犯下“死罪”的狂徒,自然再也没有资格当皇家的驸马。
如此一来,林国公府丢了面子,文官集团出了气,皇帝也保住了自己的“爱将”之子,三全其美。
等他摘掉了“准驸马”这顶帽子,再去找那丫头,坦白一切,诚恳道歉。
以那丫头外冷内热的性子,只要自己死缠烂打,未必没有机会。
这盘棋,他从决定去宁县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下了。
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只是,他唯一没有算到的,就是自己竟然是对那个还未见过几次面的公主,动了心。
“行了,都别一副哭丧脸。”
林永安收回思绪,看着身边两个垂头丧气的家伙,没好气地说道。
“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他看着两人,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
“记住,等会儿进了金銮殿,不管皇帝问什么,你们两个都把嘴给我闭紧了。”
“一句话都不要说,一个字都不要辩解,一切有我。”
赵彻和卞康云看着他,虽然心中依旧忐忑,但看到林永安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那颗悬着的心,也莫名地安定了几分。
他们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走吧,让我们去会一会,这满朝的文武百官。”
林永安嘴角一勾,露出一抹桀骜不驯的笑容,双腿一夹马腹,率先朝着城内奔去。
……
金銮殿。
大夏朝堂的权力中心,此刻却像是炸了锅的菜市场。
文武百官齐聚一堂,泾渭分明地分列两侧,心思各异。
以刘振和萧国公为首的文官集团,一个个面露冷笑,眼神中充满了幸灾乐祸和磨刀霍霍的兴奋。
他们已经准备好了上百条罪状,就等着林永安那个狂徒一到,便发动雷霆一击,将他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而以林康和卞虎为首的武将集团,则是满脸的凝重和担忧。
林康站在百官之首,脸色铁青,一双虎目死死地盯着大殿门口,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卞虎站在他身后,同样是眉头紧锁。
他倒不是怕皇帝会真的杀了那几个小子,他愁的是,自家那个混小子,这次回去,怕是又要被关进军营里,脱一层皮了。
龙椅之上,大夏皇帝面无表情,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没有人知道这位帝王在想什么。
整个大殿,在一种诡异的寂静和喧嚣中,等待着主角的登场。
就在这时。
殿外传来一声尖细悠长的唱喏,划破了这压抑的气氛。
“传,巡察使林永安,十二皇子赵彻,镇北将军之子卞康云,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