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场死寂的目光中,林永安携着月影,在一众龟奴的护送下,穿过人群,向着锦瑟楼的后院走去。
那里,是属于花魁的独立绣楼,是今夜,只为他一人开放的温柔乡。
天字号雅间内。
熙宁公主死死地攥着手中的茶杯,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看着那两个相携离去的背影,一个白衣胜雪,一个红裙似火,宛如一对璧人,刺得她眼睛生疼。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带着一阵阵尖锐的酸楚。
“公主,我们……也该回去了。”
身旁的侍女,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里还带着未消的怒火。
熙宁没有作声,只是缓缓站起身,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方向,转身走出了雅间。
直到坐上返回公主府的马车,那股压抑在胸口的郁气,才终于化作了一声无法抑制的叹息。
“公主,您何必为那等人生气!”
侍女终于忍不住了,愤愤不平地开口。
“那林永安简直不知好歹!他竟敢……竟敢为了一个风尘女子,写下那样的词!这分明是在打您的脸,打皇家的脸!”
“他早就不是我们的人了。”
熙宁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落寞。
“我们已经退婚了,他与谁在一起,为谁写词,都与我无关,我也没有名义去干涉。”
“可是……”侍女急了,“可是那月影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一个任人玩弄的妓子!林永安若是被她勾了魂,沉迷于此,那他这辈子就毁了!”
侍女越想越气,又想起了什么。
“奴婢就说他当初那句话没安好心!说什么此生不愿娶公主,原来是早就心有所属,看上了这教坊司的狐媚子!”
熙宁的心,又被狠狠刺了一下。
她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可越是明白,心中的悔意就越是像潮水一般,要将她整个人吞没。
她忽然想起,七夕前一日,林永安曾派人给她送来一张请柬。
那张制作粗糙,甚至有些可笑的请柬上,歪歪扭扭地写着,想邀请她共度七夕佳节。
当时,她只觉得荒唐可笑,看都没看,就让下人丢进了火盆。
若是……若是那天,她没有拒绝呢?
若是今夜,陪在他身边的人,是自己呢?
那首“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他是不是,就会为自己而作?
熙宁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她发现,自己好像已经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对林永安不屑一顾的熙宁公主了。
她的心,乱了。
“明天……”
良久,她缓缓睁开眼,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明天,备车,去县伯府。”
“我要亲自去找他,把话说清楚。”
……
锦瑟楼后院。
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灯火通明,与前院的喧嚣隔绝开来。
楼下,卞康云和赵彻眼巴巴地看着林永安跟着月影走上楼梯,一脸的羡慕嫉妒恨。
“林兄,真乃我辈楷模啊!”
卞康云酸溜溜地感叹。
“行了,别看了。”赵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里是月影姑娘的绣楼,我等外男,禁止入内。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就别在这当电灯泡了。”
两人不敢在此过夜,互相搭着肩膀,勾肩搭背地离开了。
林永安随着月影,走进了她的闺房。
一股淡雅的馨香,扑面而来。
房间的布置,清雅别致,没有寻常风尘女子房间的俗气。
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籍,墙上挂着几幅意境高远的山水画,处处透着主人的不俗品味。
林永安的目光,却第一时间落在了梳妆台上。
那上面,琳琅满目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胭脂水粉,眉黛唇脂。
每一个精致的瓷瓶或木盒上,都烙印着一个相同的标记。
周氏。
不愧是五姓七望之一的周家,单凭一个脂粉生意,就足以垄断整个大夏的顶层市场,这份影响力,当真是恐怖。
“公子在看什么?”
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林永安回过神,只见月影已经换下了一身繁复的红裙,穿上了一件轻薄的素色纱衣,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少了几分舞台上的清冷,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与妩媚。
“看来公子不仅懂诗词,对女儿家的这些东西,也颇有研究。”
月影走到他身边,调侃道,“莫非公子爱的不是美人,而是这满桌的脂粉?”
林永安欣赏地打量着她。
不得不说,这月影确实是天生的尤物,一颦一笑,都带着勾魂摄魄的魔力。
“美人与脂粉,相得益彰,缺一不可。”
他淡淡一笑。
月影的眸光流转,忽然朝他走近一步,吐气如兰。
“那公子今夜,是想与月影谈诗词,还是……谈点别的?”
她靠得很近,几乎要贴在林永安的身上,言语中的挑逗,已经毫不掩饰。
林永安却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半步,拉开了距离。
“在谈别的之前,我有个愿望,希望月影姑娘能帮我实现。”
愿望?
月影微微一愣,随即那张绝美的脸颊上,飞起一抹动人的红霞。
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吟。
“公子……但说无妨。”
林永安看着她那副娇羞的模样,心中暗笑。
看来是误会了。
他也不点破,径直走到桌边坐下。
“先喝一杯吧。”
月影很快调整好情绪,亲自为他斟满了一杯美酒,又布下几碟精致的小菜。
两人相对而坐,闲谈起来。
从诗词歌赋,到奇闻异事,互相试探着对方的底细。
林永安发现,这月影不仅人美声甜,更是聪慧过人,见识不凡,绝非寻常的风尘女子可比。
几杯酒下肚,月影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她一双美目直勾勾地看着林永安,开门见山。
“公子,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不过,月影虽是风尘中人,却也不是那么随便的。”
她的声音,重新带上了那份清冷。
“想得到我的身子,单凭一首词,可不够。”
林永安闻言,忽然笑了。
他放下酒杯,话题一转。
“我方才看姑娘梳妆台上的脂粉,似乎都是周家的。”
月影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
“是。”
“我有一家脂粉,品质远在周氏之上,不知姑娘可愿一用?”
月影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她轻轻摇了摇头。
“公子有所不知。”
“对于我们,或者说对于京城里的那些世家小姐、贵妇人们来说,用什么脂粉,好不好用,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大家用的都是同一种。”
“这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也是我们之间,最重要的共同话题。”
林永安早就料到了这个答案。
不愧是能在教坊司这种地方爬到顶端的女人,看得比谁都透彻。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那,如果我请姑娘帮我一个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