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
往日里书声琅琅的殿堂，今日却是一片死寂。
几位须发皆白的大儒，正襟危坐，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如出一辙的凝重与困惑。
为首的祭酒张鹤，手中捏着一张薄薄的宣纸，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纸上，正是那首传遍了整个京城的《鹊桥仙》。
这等意境，这等胸襟，这等才情，怎么可能会出自那个不学无术，胸无点墨的林永安之手？
“荒唐！简直是荒唐至极！”
一名大儒终于忍不住，一拍桌子，满脸的匪夷所思。
“那林永安是什么货色，我们还不清楚吗？他连四书五经都未必能背全，怎么可能写出如此千古绝唱！”
“不错！”另一人立刻附和，语气中满是怀疑，“老夫执教三十余年，从未见过这等奇事！此事必有蹊跷！”
“莫不是……有人替他代笔？”
这个猜测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似乎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可谁又有这般通天的才华，写出此等神作，却又甘愿隐于人后，将这泼天的名声送给一个纨绔子弟？
这根本不合常理！
张鹤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作为国子监祭酒，大夏文坛的泰山北斗，他绝不能容忍这种欺世盗名之辈，玷污了读书人的清誉。
他不能接受，一个自己眼中的废物，一夜之间，就站到了连他都需要仰望的高度。
这不仅是荒谬，更是一种羞辱！
“老夫不信！”张鹤将那张宣纸重重拍在桌上，声音冰冷，“我等皓首穷经，一生苦读，方有今日之学问。他一个黄口小儿，凭什么？”
众人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张祭酒说的是！我等绝不能让此等宵小，蒙骗了天下人！”
“必须想个办法，当众试探他一番，让他原形毕露！”
张鹤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的光芒。
他当然想试探，可又有些不敢。
万一……万一这首词真是林永安自己写的呢？那他们这些气势汹汹跑去质问的大儒，岂不成了倚老卖老，嫉贤妒能的笑话？
这个险，不能轻易去冒。
张鹤眯起眼睛，心中不甘的情绪如同毒蛇般滋生。
不行，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诸位不必心急。”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透着一股老谋深算。
“马上就是千秋节了。届时，宫中设宴，百官齐聚，推杯换盏之间，必定少不了吟诗作对，行酒为令。”
听到“行酒令”三个字，在座的大儒们眼睛都是一亮。
诗会可以提前准备，甚至可以找人代笔。
但是行酒令，却是即兴而为，全凭真才实学，根本没有半点取巧的可能！
“张祭酒高见！”
“没错！到那时，我等一同发难，以飞花为令，以典故为题，轮番向他诘问！看他如何应对！”
“只要他稍有迟疑，露出半点马脚，便是欺君罔上，欺世盗名之罪！”
张鹤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仿佛已经看到，在千秋节的御宴之上，林永安在百官面前哑口无言，丑态百出，最后被他们揭穿真面目，沦为天下笑柄的场景。
“就这么定了。”
张鹤一锤定音，眼中满是狠戾。
“若这诗词真不是他所写，老夫定要让他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
萧国公府。
“混账东西！你还有脸回来！”
一声怒喝，在书房内炸响。
萧天泽刚一进门，一个上好的青瓷茶杯就擦着他的耳边飞过，“啪”的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他宿醉未醒，身上还带着几个红倌人留下的浓重脂粉气，被这一声怒吼吓得一个激灵。
“父亲……”
萧国公指着他，气得浑身发抖。
“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在诗会上输给了林永安那个废物，不知反省，竟然还跑去花天酒地，厮混通宵！我萧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被骂作废物，萧天泽心头火起，昨夜的屈辱再次涌上心头。
他不服气地梗着脖子反驳。
“这能怪我吗？是林永安那首词太厉害了！别说是我，就算是张祭酒亲至，也未必能胜过他！谁去了都没用！”
“你还敢顶嘴！”萧国公气得又想砸东西。
萧天泽却话锋一转，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神色。
“父亲，您先别生气。”
他凑上前去，压低了声音。
“输了一场诗会算什么？反正熙宁公主和林永安已经退了婚，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放眼整个大夏，除了我萧天泽，还有谁配得上公主殿下？”
见父亲的怒气稍减，他继续分析道。
“我算是看明白了，熙宁公主虽然性子烈，但对太子哥哥的话，向来是不怎么听的。我们想通过太子去劝说她，根本没用。”
萧国公皱起了眉头，这一点，他也早就发现了。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萧天泽的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我们得换个路子。”
“我们应该去找我的姑姑，当今的皇后娘娘！”
“只要姑姑点头同意，在陛下面前吹吹枕边风，陛下肯定会同意这门亲事！到时候，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一道圣旨下来，熙宁她就算再不情愿，也得乖乖嫁给我！”
听完这番话，萧国公原本阴沉的脸，渐渐舒展开来。
他重新坐下，端起茶杯，仔细思忖着这个计划的可行性。
这个法子，确实比通过太子要稳妥得多。
皇后是萧家的人，自己的亲妹妹，断没有不帮亲侄子的道理。
只要皇后松口，皇帝那边基本就成了。
至于熙宁公主的意愿？
在皇权和家族利益面前，一个公主的个人意愿，根本无足轻重。
良久，萧国公缓缓放下了茶杯。
他看着自己这个虽然不成器，但脑子还算灵光的儿子，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