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闻言,腿肚子瞬间就软了。
皇上您这情绪切换,比翻书还快啊!
前一秒还春风和煦,下一秒就寒冬腊月了!
这谁顶得住啊!
“皇……皇上……”
赵明哆哆嗦嗦地开口,试图为太子殿下争取一线生机。
“太子殿下他……他前些日子,因娘娘入陵,悲伤过度,吐了血……”
这可是实话。
马皇后病逝,对朱标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他本就身子骨不算顶好,那段时间茶饭不思,跪在灵前哭得肝肠寸断,最后竟生生呕出一口心头血。
这还没完。
他知道自己老爹伤心,也知道国家不能一日无储君处理政务。
于是,这位太子殿下硬是拖着病体,强撑着处理堆积如山的奏折,结果元气大伤,至今还在东宫里养着呢。
朱元璋听到吐了血三个字,心里猛地一揪。
那是他最疼爱的儿子!
是他手把手教导出来的继承人!
那股滔天的怒火,瞬间就像被戳破的气球,漏了点气。
他有病?
他有个屁的病!
这小子就是故意的!
想用苦肉计博取咱的同情!
门儿都没有!
窗户也给你焊死!
“哼!”
朱元璋冷哼一声,那点刚升起的父爱,瞬间被更汹涌的怒火给淹没了。
“他还有脸病倒?咱还没病倒呢!”
“他这个爹当得不称职,咱这个爷爷当得心都快碎了!”
“咱还没找他算账,他倒先给咱摆起谱来了?”
朱元璋越说越气,指着东宫的方向,唾沫星子横飞。
“行!他不是病了吗?不是在静养吗?”
“咱就让他好好养!彻底地养!”
朱元璋一屁股坐回龙椅上,气冲冲地对赵明吼道:“笔墨伺候!”
赵明不敢怠慢,连忙小跑着去准备。
心里却在疯狂吐槽:完了完了,太子殿下,您自求多福吧!
皇上这架势,是要给你来个圣旨版激情开麦啊!
朱元璋提起朱笔,龙飞凤舞,奋笔疾书。
那模样,不像是在写圣旨,倒像是在写讨贼檄文。
不,比那还狠!
简直就是在开一份亲子关系解除协议的草稿!
写完,他一把将圣旨拍在桌上,震得笔墨纸砚都跳了一下。
“赵明!”
“奴婢在!”
“去!给咱去东宫宣旨!一个字都不许错!语气给咱学像点!就用咱现在这个语气!”
朱元璋指着自己的鼻子,恶狠狠地说道。
赵明接过圣旨,手都在抖。
他偷偷瞄了一眼。
好家伙!
开篇就是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后面紧跟着两个硕大的字:“混账!”
赵明眼皮一跳,差点没把圣旨给扔了。
皇上,您是真会玩啊!
这圣旨要是传出去,史官笔下不得给您记个别开生面?
“……斥尔不忠不孝,教子无方,丢尽我朱家颜面!
朕的脸都被你扔在地上,让你捡你都不知道捡!
即日起,给朕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出!滚!”
圣旨的末尾,还附赠了一个龙飞凤舞的滚字。
赵明的心拔凉拔凉的。
这哪是圣旨啊,这分明就是一封充满了父爱的……辱骂信。
“奴婢……遵旨!”
赵明捏着这滚烫的圣旨,感觉自己像是抱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药包,欲哭无泪地退了出去。
…………
东宫。
气氛一片凝重。
朱标半靠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如纸,唇上没有一丝血色。
可他手里,还捧着一卷奏折在看。
旁边的宫女和太监看得心惊胆战,劝了好几次,都没用。
“殿下,您歇歇吧,龙体要紧啊。”
“是啊殿下,这些政务,等您身子好些了再处理也不迟。”
朱标虚弱地咳嗽了两声,摆了摆手。
“无妨,父皇近来心情不佳,我多处理一些,他也能轻松一些。”
他心里想的,还是他那个沉浸在丧妻之痛中的老父亲。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通报声。
“皇上驾下赵公公到——”
朱标精神一振,以为是朱元璋来看他了,连忙挣扎着要起身。
“快,快扶我起来。”
赵明一脚踏进殿内,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太子殿下面如金纸,身形摇晃,却还硬撑着要行礼。
他心里一酸,连忙快走几步,虚扶一把。
“殿下不可!您病着呢,皇上知道了会心疼的!”
心疼?
赵明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大概吧……可能……或许?
朱标听到这话,心里一暖,还以为自己老爹是派人来慰问的。
“父皇……他,他还好吗?”
赵明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皇上龙体康健,就是……有点想念殿下。”
想念到要骂您个狗血淋头。
朱标不疑有他,还以为是自己病了没去请安,让父皇担心了。
“是儿臣不孝,让父皇挂心了。赵公公,父皇可是有什么旨意?”
“咳。”
赵明清了清嗓子,展开了那份要命的圣旨。
硬着头皮,开始了他职业生涯中最尴尬的一次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赵明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学着朱元璋那暴跳如雷的语气,吼了出来。
“混账!”
“噗——”
满屋子的宫女太监,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石化了。
朱标更是直接懵逼了。
啥玩意儿?
幻听了?
赵明接下来,声情并茂,将朱元璋的问候一字不差地传递了过来。
“……斥尔不忠不孝,教子无方,丢尽我朱家颜面!
朕的脸都被你扔在地上,让你捡你都不知道捡!
即日起,给朕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出!滚!”
最后一个滚字,赵明吼得是荡气回肠,余音绕梁。
整个东宫,死一般的寂静。
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不知道是在害怕还是在憋笑。
朱标站在那里,摇摇欲坠,脸上是大写的“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
他感觉自己的CPU都要烧了。
“臣……领旨谢恩。”
朱标机械地行礼,脑子还是一片空白。
赵明读完圣旨,感觉自己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浑身都被汗湿透了。
他赶紧上前扶住朱标,满脸同情:“殿下,您千万保重身体,别往心里去。
皇上他……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这豆腐,可能是冻豆腐,还是带冰碴子的那种。
朱标晃了晃神,抓住赵明的袖子,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赵公公,父皇他……为何发这么大的火?我……我最近做错了什么吗?”
赵明看着朱标那张茫然又无辜的脸,实在是不忍心。
可他能说什么?
说您儿子找到了,皇上正高兴着呢,顺便迁怒于您?
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殿下,奴婢愚钝,实在不知。”
赵明一脸为难地摇摇头,“皇上的心思,如天上的浮云,奴婢哪敢揣测啊。”
他想了想,还是隐晦地提了一句:“许是……和家事有关?”
说完,他赶紧躬身告退:“殿下您好生歇着,奴婢还得回去复命呢。”
说完,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留下朱标一个人,手捧着那份风格清奇的圣旨,在风中凌乱。
家事?
朱标皱着眉,拖着病体坐回床边,开始进行每周一次的自我检讨。
首先,排除工作项。
最近唯一跟父皇意见相左的,就是关于锦衣卫指挥使毛骧的事。
毛骧仗着父皇的纵容,株连杀伐,手段酷烈,朝中怨声载道。
朱标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迟早要动摇国本,便劝谏了几句。
当时父皇只是不高兴地哼了几声,没多说什么。
按理说,不至于为了这个就发这么大的火,还用上了混账这种词汇吧?
那……就是私生活了?
朱标把自己从头到脚捋了一遍。
他不好色,不贪财,不结党,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堪称大明第一劳模。
私生活干净得就像一张白纸。
等等……
好像也不是那么白。
一个模糊的影子从他记忆深处浮了上来。
大概是十个月前,也是因为政务繁忙,心力交瘁,多喝了两杯。
酒意上头,他临幸了一个……殿中的宫女。
他只记得那宫女很温柔,很安静,眼睛像小鹿一样。
然后呢?
然后他那位贤惠的太子妃吕氏就知道了。
再然后,那个宫女就被吕氏找了个由头,打发出了宫。
朱标当时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一来政务实在太忙,二来也不想为了一个宫女和太子妃闹不愉快,便默认了此事。
难道……是这件事?
可这都过去这么久了啊!
父皇怎么会突然翻旧账?
还翻得如此……惊天动地?
这延迟也太高了吧!
难道是哪个多嘴的告诉父皇了?
可为了一个宫女,父皇至于气成这样,直接让他滚去闭门思过吗?
逻辑上说不通啊!
朱标想得头都疼了,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加难受。
他长长叹了口气。
算了,想不通。
父皇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既然让他闭门思过,那就过吧。
正好,他也能安安静静地养病,顺便把这些奏折都处理完。
想到这里,朱标将那份奇葩圣旨放到一边,又重新拿起了奏折。
工作,才是他唯一的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