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皇子像是见了鬼,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御花园。
他们一口气跑出了很远,直到彻底看不见那座凉亭,也听不见任何声音,才敢颤颤巍巍地停下脚步。
十几个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扶着墙壁,或是撑着膝盖,狼狈不堪地大口喘着粗气。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恐。
“父皇……父皇太可怕了……”
朱楹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脸色比纸还要白,两条腿到现在还在不停地打着哆嗦。
他就是上次在朱元璋面前被吓得尿了裤子的那个皇子。
今天这阵仗,差点又让他重温旧梦。
“不……不玩了,我再也不找那小子的麻烦了!”另一个皇子带着哭腔,声音都在发抖。
“一条腿啊……父皇说要亲手打断我们的腿……”
这句话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刚刚缓过一口气的众人,再次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他们毫不怀疑,父皇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为了一个五岁的小屁孩,打断自己儿子的腿,这种事,他们的父皇绝对干得出来。
一想到那血淋淋的场面,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放弃吧。
这个念头,在大多数人的心里同时升起。
面子是小,小命是大。
然而,就在这片死寂之中,一个充满不甘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不行!”
朱橞猛地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廊柱上。
木屑纷飞。
他通红着双眼,死死地咬着牙,手背上青筋暴起。
“难道就这么算了?”
“他今天敢这么嚣张,以后只会更过分!”
“等他再长大一点,岂不是要骑到我们所有人的头上来拉屎撒尿?”
朱橞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横飞。
可周围的兄弟们,却一个个缩着脖子,没人敢接话。
道理是这个道理。
可……
“可是父皇都发话了啊!”朱楹快哭了,“十九弟,那可是要打断腿的!”
提到打断腿三个字,众人又是一阵哆嗦。
刚刚燃起的一点点血性,瞬间被恐惧浇灭。
是啊,不甘心又怎么样?
谁敢去跟父皇对着干?
谁敢拿自己的腿去赌?
一时间,众人再次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报仇,怕断腿。
不报仇,咽不下这口气,以后也注定要被那个叫朱珏的小子踩在脚下。
怎么办?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又一次齐刷刷地落在了朱权的身上。
他是众人里最有主意的那个。
虽然这次的主意出了大纰漏,但现在,他们也只能指望他了。
朱权此刻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也没想到,父皇会突然出现,更没想到,父皇会偏袒那个小子到如此地步!
“他,是你们的侄子。”
“谁要是敢欺负他,动他一根汗毛,咱就亲手打断他的腿!”
父皇那冰冷而充满杀气的话语,还在他耳边回响。
凭什么?
凭什么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种,能得到父皇如此的庇护?
他们这些正儿八经的皇子,在他面前,反倒像是一群可以随意打骂的奴才!
强烈的嫉妒和不忿,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脏。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硬碰硬,是绝对不行的。
父皇就是朱珏最大的靠山,谁去碰朱珏,就等于是在挑战父皇的权威。
这个险,冒不得。
但,难道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朱权的大脑飞速运转,将宫里所有的人和事,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突然,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我们惹不起,不代表别人也惹不起。”
朱权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十七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朱橞急忙问道。
朱权扫了众人一眼,一字一顿地吐出四个字。
“祸水东引。”
祸水东引?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没明白他的意思。
朱权冷笑一声,压低了声音,如同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
“我们是对付不了朱珏,因为父皇护着他。”
“可这皇宫里,还有一个人,父皇轻易动不得他。
而且,他最看不惯朱珏这种没规矩、不尊长的样子。”
“谁?”朱橞的眼睛亮了,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了火光。
其他皇子也都竖起了耳朵。
朱权的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容。
“皇长孙,朱允炆。”
朱允炆?
听到这个名字,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又有些泄气。
“是他?”
“十七哥,你没搞错吧?皇长孙跟我们向来不怎么亲近,他会帮我们出头?”
一个皇子疑惑地问道。
朱允炆是太子大哥的儿子,未来的皇太孙,身份尊贵。
但他性子沉闷,整天抱着圣贤书,跟他们这些舞刀弄枪的叔叔们,根本就玩不到一块儿去。
找他帮忙?
他别反过来教训他们一顿就不错了。
“他当然不会帮我们。”
朱权似乎早就料到他们会有此一问,脸上露出了胸有成竹的表情。
“他只会维护规矩。”
他循循善诱地解释道:“你们仔细想想,皇长孙是什么人?
他是大哥的长子,从小由大儒教导,读的是圣贤书,满脑子都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在他眼里,最紧要的就是尊卑有序,长幼有别。”
“而朱珏呢?一个五岁的娃娃。”
“他今天还当众羞辱十九弟,让我们这群做兄长的颜面尽失。
这在皇长孙看来,就是大逆不道,就是没有规矩!”
朱权顿了顿,看着众人已经开始意动的表情,继续抛出他的计划。
“我们待会儿就去找他。”
“什么也别多说,就哭!”
“尤其是十九弟,”朱权看向朱橞,“你就跪在他面前,哭诉自己身为皇子,却被一个五岁的侄子当众殴打,还被百般羞辱,说得越惨越好,最好能挤出几滴眼泪来。”
“我们就在旁边附和,一口咬定朱珏目无尊长,仗着父皇的宠爱,在宫里横行霸道,搅得皇宫不得安宁。”
朱权模仿着朱允炆的语气,惟妙惟肖地说道:“以皇长孙那爱讲大道理的性子,他听完这些,定会觉得朱珏此举,严重破坏了宫中秩序,有辱皇家颜面!
他为了维护他心中的礼法和规矩,肯定会主动站出来,去教导朱珏。”
“到时候,就是皇长孙对上了那个野种,咱们,只是受了委屈去告状的可怜人而已。”
“父皇就算知道了,总不能为了一个孙子,去重罚另一个更得他看重的嫡长孙吧?
更何况,皇长孙还占着一个理字!”
这番话说完,周围一片寂静。
几秒钟后,朱橞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得满脸通红。
“高!十七哥,这招实在是高啊!”
“对啊!让皇长孙去!他们俩都是孙子,斗起来,父皇顶多各打五十大板!”
“咱们什么都不用做,就看戏就行了!”
众皇子恍然大悟,一个个茅塞顿开,看向朱权的眼神里充满了钦佩。
恐惧被巧妙的计策所冲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即将大仇得报的兴奋。
“不止如此。”
朱权眼中闪过狠厉,他凑近众人,声音压得更低了。
“若是他们俩闹得大了,让父皇觉得朱珏就是个惹祸精,三天两头在宫里惹是生非,说不定……一气之下,就把他送出宫去,眼不见为净了。”
把朱珏赶出皇宫!
这个终极目标,像是一块巨大的磁石,瞬间吸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只要能把他赶走,一了百了,那才是真正的胜利!
一时间,众人心中的恐惧和犹豫,被这份巨大的诱惑彻底取代。
“好!就这么办!”
“我们都听十七哥的!”
“走,现在就去东宫!”
朱权满意地看着众人的反应,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袍,恢复了几分皇子的仪态。
然后,他率先迈开步子,沉声说道。
“走,去东宫!”
一行十几人,浩浩荡荡地朝着东宫的方向走去。
东宫,太子朱标的居所。
此刻,书房内檀香袅袅。
一个身穿月白色锦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少年,正站在书案前,一丝不苟地练习着书法。
他便是当今皇长孙,朱标的嫡长子,朱允炆。
就在他写完最后一个字,准备收笔之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喧哗,其中还夹杂着隐约的哭喊声。
朱允炆眉头微皱,放下了手中的紫毫笔。
他最是不喜喧哗。
“何人在外吵闹?”
他正要开口斥责,书房的门却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紧接着,朱权带着一群皇叔,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为首的十九叔朱橞,更是鼻涕一把泪一把,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一进门就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倒在地。
他一把抱住了朱允炆的大腿,开始嚎啕大哭。
“皇侄儿啊!你可要为我们这些叔叔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