缉捕治安司?
朱标咀嚼着这个名字,一个前所未有的机构雏形,在他脑中慢慢构建。
“这个衙门,专门从伤残兵士中,挑选那些伤势不重,依旧有战斗力的老兵。
让他们三人一组,五人一队,负责巡查地方,缉捕盗匪,维持治安!”
“你想想,这些老兵往街上一站,哪个不长眼的蟊贼敢冒头?”
“至于钱粮……”朱元璋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更简单!”
“缉捕盗匪,追回的赃款赃物,治安司可留下一成,作为赏金和日常开销。”
“抓到的人犯,按律法处置,罚没的钱款,治安司再留一成!”
“如此一来,他们抓的贼越多,办的案子越勤,自己的收入就越高。
不仅能养活自己,还能过上富足的日子!”
“这叫……自负盈亏,多劳多得!”
朱元璋说完,端起酒杯,得意洋洋地看着朱标,观察着他的反应。
朱标整个人,都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呆立当场。
脑子里,只有那几个词在疯狂回响。
缉捕治安司……
自负盈亏……
多劳多得……
这……这是何等天才的构想!
他之前想的是什么?
是从国库拨钱,是给田地,是让他们解甲归田。
这些法子,都是给。
是朝廷高高在上的施舍。
可朱珏的法子,却是用!
是把这些看似已经无用的兵士,重新利用起来,让他们在新的岗位上,继续为大明发光发热!
这其中的差距,何止十万八千里!
朱标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开始飞速地在心中推演这个法子的可行性。
其一,解决了钱粮问题。不仅不花国库一分钱,甚至还能通过罚没,变相为国库增收。
其二,解决了兵士安置问题。让他们从吃白饭的负担,变成了维护治安的基石。
其三,极大地改善了地方治安。有这群如狼似虎的老兵巡逻,州府的治安环境,必然会提升数个档次!
其四,也是最精妙的一点!
它给了那些老兵,一个继续效忠国家,体现自身价值的途径!
他们不是废人,不是乞丐!
他们依旧是大明的军人,是百姓的守护神!
这份尊严,是多少钱粮都换不来的!
“妙……”
“实在是……妙啊!”
朱标忍不住击节赞叹,脸上的震惊和颓然,已经被发自内心的敬佩所取代。
他看向朱元璋,声音都有些颤抖:“父皇,珏儿此策,一石四鸟,堪称绝妙!”
“儿臣……自愧不如!”
“尤其是这最后一点,他竟然能设身处地地为那些老卒着想,考虑到他们的尊严和荣耀。
这份仁心和共情,远非常人能及。”
“此子,当真是个天才!”
朱标的赞叹,是发自肺腑的。
他身为太子,心胸气度自然非凡。
虽然被一个少年比了下去,心中有些失落,但更多的,却是对这个天才构想的激赏。
然而,朱元璋听到这句天才,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浓了。
“那你觉得,珏儿,可有帝王之才?”
这个问题,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朱标的心口。
亭子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这是一个储君,最忌讳,也最致命的问题。
朱标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看着父皇那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神,心中一片冰凉。
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在试探我?还是真的动了别的心思?
无数个念头在朱标脑中闪过,最终,他深吸一口气,选择了坦诚。
他知道,在雄才大略的父皇面前,任何矫饰和谎言,都只会显得自己更加愚蠢和虚伪。
朱标整理了一下衣冠,对着朱元璋,深深一拜。
“回父皇。”
“儿臣坦然承认,仅凭此策,珏儿便展现出了经天纬地之才。
其目光之长远,心思之缜密,手段之老辣,远超同龄,甚至……超过了朝中绝大部分的臣工。”
“此等才华,若善加引导,将来必为国之栋梁。”
他没有直接回答帝王之才四个字,但话里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他承认了。
承认了朱珏的才华,甚至隐晦地承认了,他有那个潜力。
朱元璋听完,脸上却看不出喜怒。
他只是冷哼一声,靠回了椅背上。
“哼,你知道就好!”
“你再看看你!咱让你监国,是让你学着怎么当皇帝,怎么给咱老朱家解决难题!
不是让你天天跟在那帮文官屁股后面,看那些无关痛痒的奏折!”
“他们说一句,你听一句,那咱还要你这个太子干什么?咱直接让宋濂来当太子好了!”
这话,就说得极重了。
朱标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又酸又痛。
一股委屈,涌上心头。
父皇,儿臣处理的,那都是关系国计民生的军国大事,怎么就成了无关痛痒的奏折?
儿臣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每日只睡两三个时辰,难道还错了吗?
他想辩解,可看着朱元璋那张不容置疑的脸,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只能再次躬身:“是儿臣的错,儿臣让父皇失望了。”
朱元璋看着他这副温良恭顺的样子,心里的火气,却更盛了。
他最欣赏朱标的仁厚,却也最不喜他的软弱。
“罢了!国事说不通,咱跟你说点家事!”
朱元璋话锋一转,目光在朱标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看看你,老大不小了!
“这么多年,就给咱生了2个孙子!
你这是想让咱老朱家的香火,断在你这一代吗!”
轰!
朱标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做梦也没想到,父皇的火力,会突然从中枢国策,转移到他的子嗣问题上。
这跨度也太大了!
而且,这……这怎么能比?
父皇您自己什么情况,您心里没数吗?您那是开枝散叶吗?您那是把后宫当韭菜地了啊!
朱标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从脸颊一直红到了脖子根。
“父皇……儿臣……”
朱标支支吾吾,窘迫到了极点。
他今天,算是被父皇从里到外,从国事到家事,批了个体无完肤。
朱元璋看着他这副憋屈又无奈的样子,似乎终于满意了。
他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前面所有的铺垫,所有的敲打,所有的刺激,都是为了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