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您是没瞧见那小子的嚣张样!
不过是个开酒楼的,竟敢不将我们韩国公府放在眼里!”
“儿子一时气不过,已经吩咐人去给他点颜色瞧瞧了!”
李鸾一脸愤愤不平,末了,他还颇为得意地补充了一句。
“儿子已经让亲信拿着我的腰牌去五城兵马司打过招呼了,保证万无一失!”
他本以为会得到父亲的赞许,至少也是默许。
可没想到,李善长听完他的话,脸色却瞬间沉了下来。
“啪!”
一声脆响!
李善长面前那只名贵的汝窑茶杯,被他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糊涂!”
“简直是愚蠢至极!”
李善长霍然起身,指着李鸾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没脑子的蠢货!”
李鸾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吓得一懵,呆立当场。
“父……父亲,我……我做错了什么?”
“做错了什么?”李善长气极反笑,“你错得离谱!”
“你是什么身份?堂堂韩国公的嫡子!
为了一个区区酒方,你竟然亲自跑到那种地方去抛头露面?”
“被拒绝了,你就恼羞成怒,找一群地痞流氓去打砸报复?”
李善长的声音越来越大,充满了失望和愤怒。
“还动用你的腰牌去通知五城兵马司?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件事是你李鸾干的吗?”
“你这是报复吗?
不!你这是在用大喇叭对着整个应天府喊:快来看啊,我韩国公府的公子,因为要不到一个酒方,就派人去砸店啦!”
“我们李家的脸,都被你这个蠢货给丢尽了!”
李鸾被骂得面红耳赤,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本以为自己做得滴水不漏,没想到在父亲眼中,竟是如此漏洞百出,愚不可及。
“可……可是那小子他……”
“闭嘴!”李善长厉声喝断了他,“一个平头百姓,也值得你如此大动干戈?
你的格局,就只有这么点大吗?”
他看着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的怒火压下去。
半晌,他才重新坐回椅子上,声音变得冰冷而沙哑。
“鸾儿,你记住了。”
“真正的谋划,不是你这样敲锣打鼓,搞得人尽皆知。”
李鸾低下头,像个挨训的小学生,大气都不敢喘。
李善长端起另一杯茶,轻轻吹了吹浮沫,眼神变得幽深起来。
“真正的手段,要简单,要直接,要一击致命。”
“中间的环节越多,出错的可能就越大。”
“你想要那个酒方,对吗?”
李鸾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很简单。”李善长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从府里挑几个最可靠,手脚最干净的护院。”
“不用多,三五个人就够了。”
“找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把那个酒楼的小东家,悄无声息地请出来。”
李鸾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李善长仿佛没有看到儿子的惊骇,继续用那平淡的语调往下说。
“把他带到城外某个没人知道的庄子里,好生招待一番。”
“我相信,不用我们多费口舌,他自己就会哭着喊着,把那个什么长河醉的方子,一字不差地默写出来。”
“甚至,为了活命,他可能会把祖传的十八代秘方都给你写出来。”
李鸾听得口干舌燥,心脏砰砰直跳。
“那……那拿到方子之后呢?”他忍不住问道。
李善长的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之后?”
“应天府这么大,每天失踪一两个人,算得了什么?”
“或者,过几天,秦淮河里多一具无名浮尸,又有谁会在意?”
“一个无权无势的酒楼东家,死了,也就死了。
就像一颗石子丢进水里,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这,才叫干净利落。”
李善长淡淡地总结道。
李鸾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够狠了。
可跟父亲的手段比起来,自己那点打砸报复的小伎俩,简直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可笑。
这才是真正的权谋!
这才是真正的杀伐果断!
“父亲高见!儿子……儿子受教了!”
李鸾的脸上,露出了狂热的崇拜之色。
“儿子这就去撤回之前的命令,然后按照父亲说的去办!”
他现在已经迫不及不及待,想要看到那个小东家在自己脚下像狗一样哀嚎的场景了。
“站住!”
李善长却再次叫住了他。
“谁让你现在就去办了?”
李鸾一愣:“父亲,这……”
李善长摇了摇头。
“你已经打草惊蛇了,现在动手,时机不对。”
“先让你找的那些泼皮去闹,把水搅浑。”
“这段时间,你可以再安排一些别的意外,比如找几个食客去吃霸王餐,或者诬告他们菜里有苍蝇,总之,多制造一些类似的纠纷。”
“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吸引过去,等风头过了,我们再动手。”
“到时候,就算他真的失踪了,别人也只会以为,他是得罪了什么江湖仇家,绝对联想不到我们韩国公府的头上。”
听完父亲的安排,李鸾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
滴水不漏,环环相扣!
这才是真正的老狐狸!
“儿子明白了!还是父亲想得周全!”
李善长嗯了一声,似乎想起了什么,浑浊的眼睛微微眯起。
“对了。”
“今天在酒楼,除了你,还有谁在?”
李鸾想了想,答道:“还有曹国公,李景隆。”
李善长的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
“李景隆?”
“他知道你要对付那个酒楼东家吗?”
李鸾咬牙切齿地说道:“他不仅知道,而且还跟我翻脸了!”
“那个李景隆,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我前脚刚说要收拾那小子,他后脚就跟我割袍断义,说以后跟我再也不是兄弟!”
“我看他就是想独吞长河醉的买卖!肯定是觉得我碍事了!”
李鸾越说越气,仿佛已经认定了这就是事实。
然而,李善长却并没有像他一样愤怒,反而眉头皱得更深了。
“独吞?”
“李景隆那小子,他爹李文忠虽然是开国元勋,但他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你不知道,我还不清楚吗?”
“他就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色厉内荏,欺软怕硬。”
“为了一个酒楼的买卖,就敢公然得罪我们韩国公府?”
“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李善长的手指,在桌面上笃、笃的敲击声,仿佛敲在了李鸾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