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个少年……
能被洪武大帝如此亲近地带在身边,还称呼为皇爷爷的……
皇孙!
他竟然在皇帝的面前,试图刺杀皇孙!
他终于明白,那两道目光里的戏谑,究竟从何而来。
在九五至尊的面前玩刺杀,这已经不是胆大包天了。
这是何等的愚蠢!何等的可笑!
他就像一个跳梁小丑,自以为是地表演着,却不知台下坐着的,是能主宰他生生世世命运的阎罗王。
任务彻底失败了。
自己也必死无疑。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他是死士,从接受训练的那天起,就有了必死的觉悟。
背叛,比死亡更可耻。
他闭上了眼睛,选择了沉默。
“骨头还挺硬。”
“咱就喜欢啃硬骨头。”
朱元璋不再看那刺客一眼,转头对蒋瓛吩咐道。
“蒋瓛。”
“是,陛下。”
“交给你了。”
朱元璋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咱要知道,从他背后那个人,到他祖宗十八代的所有事情。”
“挖出来。”
“给咱一寸一寸地,挖干净。”
“遵旨!”
蒋瓛躬身领命。
他一挥手,两名锦衣卫立刻架起瘫软如泥的冷厉汉子,堵上他的嘴,如同拖一条死狗般,迅速消失在了巷子的黑暗深处。
巷子里,再次恢复了宁静。
雪,又开始下了。
细碎的雪花,悠悠然飘落,像是要掩盖刚才发生的一切。
朱珏看着那枚钉在墙上的毒刃,又看了看地上那几点迅速被白雪覆盖的乌黑血迹,心里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这事儿,没完。
朱元璋缓缓转过身,那张布满风霜的老脸上,看不出喜怒。
可朱珏知道,这位皇爷爷的心里,此刻正酝酿着滔天风暴。
“皇爷爷。”
“这人,是冲着孙儿来的。”
如果目标是朱元璋,那刺客的准备绝不会如此简陋。
一个死士,目标明确,手法狠厉,只为杀人。
在这应天府里,朱珏自问没得罪过什么亡命之徒。
他一个抱养之孙,平日里低调得很,唯一一次高调,就是在酒楼那次,他把韩国公府的小公爷李鸾,给得罪惨了。
除了他,还能有谁?
也只有那种被惯坏了的勋贵子弟,才会因为一点口角之争,就下此死手。
愚蠢,且恶毒。
朱元璋看着他,眼眸里是赞许。
自己的这个孙儿,不仅天生神力,心思也同样敏锐。
“韩国公府,李善长……”
朱元璋轻轻念叨着这个名字。
李善长的那个儿子李鸾,在应天府是个什么名声,他又岂会不知?
仗着祖辈的功劳,横行霸道,目中无人。
现在,更是把主意打到了咱的皇孙头上!
冰冷的杀意,在朱元璋的眼底深处悄然凝聚。
“皇爷爷,您打算……”
朱珏试探着问道。
在他想来,以老朱的脾气,怕是下一秒就要让蒋瓛带着锦衣卫,直接踏平韩国公府了。
然而,朱元璋却只是摆了摆手。
“不急。”
“明日便是骠骑卫的演武之日,文武百官都会看着。”
“在这个节骨眼上动韩国公府,动静太大了。”
“李善长毕竟是开国元勋,门生故吏遍布朝野,牵一发而动全身。”
“为了这点小事,乱了演武,不值当。”
小事?
朱珏很快就明白了朱元璋的意思。
这不是小题大做,而是这位帝王在权衡利弊。
演武,是向天下展示大明军威,震慑内外宵小的头等大事。
而处置一个李鸾,只是家事。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皇帝的愤怒,从来都不是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而是雷霆万钧,却又润物无声。
他要的是一击毙命,是不留后患,是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那……就这么算了?”
“算了?”
朱元璋笑了,只是那笑容,比冬日的寒风还要冷。
“咱的字典里,从来没有算了这两个字。”
他转过头,看着朱珏,一字一句地说道。
“账,要一笔一笔地算。”
“等演武结束,咱要他韩国公府,连本带利,一起还回来!”
话音落下,他不再多言,转身便朝巷子口走去。
一名一直隐在暗处的太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撑开了一把油纸伞。
“传旨。”
朱元璋的声音,在风雪中响起。
“命韩国公李善长,明日务必亲至演武场,与文武百官一同观礼。”
“遵旨。”
太监躬身应诺,随即快步消失在夜色里。
朱珏站在原地,看着朱元璋的背影,心中微微一凛。
这道旨意,看似是恩宠,是让老臣一同观摩军威。
可实际上,却是一道催命符。
这是在告诉李善长:你的孙子干了什么,咱一清二楚。
明天,你给咱亲自过来,好好看看咱的兵,再掂量掂量你自己的分量!
…………
韩国公府。
灯火通明,奢华的暖阁之内,温暖如春。
李鸾正焦躁地来回踱步,俊朗的面孔上,满是阴沉。
“还没消息吗?”
他猛地停下脚步,对着垂手侍立在一旁的心腹喝问道。
那心腹身体一颤,连忙躬身回道:“回小公爷,还没有……卫进那边,一直没有信号传来。”
按照计划,卫进得手之后,会在指定地点发出信号。
可现在,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快一个时辰了。
人,却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废物!”
李鸾一脚踹翻了身旁的炭盆,滚烫的银丝碳火洒了一地,发出滋滋的声响。
“派去接应的人呢?”
“也……也联系不上了。”心腹的声音都在发抖。
“一群废物!全都是废物!”
李鸾气得脸色铁青,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卫进的身手,你们是知道的!
杀一个商户小子,手到擒来的事,怎么可能会失手?怎么可能会失踪!”
卫进是他父亲一手培养出来的死士,武艺高强,心狠手辣,执行过无数次秘密任务,从未失手。
这次,不过是去解决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泥腿子。
怎么就失手了?
难道那小子身边还有高手护卫?
他派人查过,那小子就是个普通富商的孙子,仗着有几个臭钱,才在应天府混得风生水起。
李鸾越想越是烦躁,总觉得事情透着一股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