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还以为……大将军会不认这门亲事……”
情急之下,徐妙锦几乎是脱口而出,将自己心底最深的担忧说了出来。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自己怎么能说出这么不矜持的话!
朱珏看着她懊恼又羞怯的模样,心中的柔软被彻底触动。
他不再逗弄她。
“傻丫头。”
“皇爷爷亲口定下的婚事,是圣旨,我怎么会不认?”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更何况,能娶到你这样知书达理、蕙质兰心的绝代佳人,是我朱珏三生有幸。”
“欢喜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不认?”
徐妙锦的脑子晕晕乎乎的。
他说……他说娶到自己,是他三生有幸?
他说……他欢喜还来不及?
她的眼眶一热,泪水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
但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
朱珏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有些手足无措。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为她拭去泪水,但手伸到一半,又觉得不妥,停在了半空中。
徐妙妙看着他笨拙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如春风拂面,百花盛开。
朱珏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并肩站在桃花树下,谁也没有再说话。
但彼此的心意,却已然相通。
风过,花落,衣袂飘飘。
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个月后,御花园。
大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此刻正像个老农一般,穿着一身短打,卷着裤腿,兴致勃勃地指挥着太监们给地里的土豆苗浇水、松土。
自从朱珏献上土豆和高产粮种,这位雄才大略的帝王,便将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这场轰轰烈烈的农业革命之中。
他坚信,这小小的土豆,将会彻底改变大明的未来。
东宫,书房。
为首的傅友德、王弼等人,皆是跟随太祖朱元璋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淮西宿将。
往日里,他们哪个不是手握重兵,威风八面的一方大员?
可此刻,这些在战场上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百战悍将,却个个面带愁容,眼含悲戚。
“太子殿下,您要为我等做主啊!”
颖国公傅友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
他这一跪,身后定远侯王弼、景川侯曹震、鹤寿侯张翼等人也齐刷刷地跪了一地,偌大的书房瞬间被一片哭嚎声淹没。
“殿下,我等自红巾军起,便追随皇上,南征北战,身上哪一块没有为大明流过血?
如今太平盛世,皇上……皇上却要对我等淮西老兄弟下手了啊!”
王弼的声音粗犷,他一把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胸膛上纵横交错的伤疤,每一道都记录着一场惨烈的厮杀。
“想当年,鄱阳湖水战,臣为皇上挡了三箭!
采石矶一战,臣身中七刀,险些命丧当场!我等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落得如此下场?”
朱标端坐于书案之后,看着眼前这一幕,眉头紧紧蹙起。
他放下手中的奏折,神色凝重。
“诸位公侯快快请起,有话慢慢说,何至于此?”他温声安抚。
傅友德被小太监搀扶着起身,但腰杆却再也挺不直了,他抹了一把眼泪,声音悲怆。
“殿下,皇上的心思,我等岂能不知?”
“皇上先是下令,从我等麾下抽调精锐,组建了那什么骠骑’,尽数交由了那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皇孙朱珏统领!”
“这可是京营的兵权啊!就这么轻飘飘地给了一个黄口小儿?”
曹震是个急脾气,忍不住插话道:“不止如此!那朱珏还搞出了什么军人退役转业制度,说是要为我等麾下的老卒安排后路,可实际上呢?那是釜底抽薪!是挖我等的根啊!”
“没了这些跟随多年的老兵,我等还拿什么掌控军队?这跟解了我们的兵权有何区别?”
“还有!”张翼跟着补充,“皇上又无故提拔徐达的长子徐允恭,还有那瞿能、平安之流,都是些军中后起之秀,分明就是想让他们来分我等的兵权,架空我等!”
这些举措,朱标并非不知。
只是他一直以为,这只是父皇为了加强中央集权,平衡朝中势力的常规手段。
可如今被这些武将们连在一起哭诉出来,朱标才猛然惊觉,事情似乎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这些手段,环环相扣,目标明确,直指他们淮西武将集团。
尤其是……朱珏。
身份成谜,却备受父皇宠爱,一出现便被委以重任,手握京营兵权。
傅友德深吸一口气,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殿下,坊间早有传闻,说那朱珏,根本不是什么弃婴……”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书房内一时间落针可闻。
“……而是皇上的亲骨肉!”
轰!
朱标只觉得脑中一声巨响,整个人都懵了。
父皇的……亲骨肉?
可傅友德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殿下您想,若非是真正的皇室血脉,皇上怎会如此宠溺?一见面便封为骠骑大将军,将京营兵权拱手相让?”
王弼也凑上前来,急切地说道:“是啊殿下!那朱珏击败蓝玉,收服了凉国公麾下的骄兵悍将,如今又掌控骠骑卫,京营已然是他的一言堂!他若是心怀不轨,想要觊觎大位……”
“住口!”
朱标猛地一拍桌案,厉声喝道。
觊觎大位?
朱珏若真是父皇的血脉,那他觊觎的,是谁的大位?
自然是他这个大明太子!
一瞬间,无数的念头在朱标脑中翻涌。
父皇真的……有废黜自己太子之位的想法吗?
他想起了这些年,父皇愈发严厉的目光,想起自己提出的许多仁政方略被父皇驳回,想起父皇对淮西集团日益增长的猜忌……
而朱珏的出现,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削弱淮西武将,提拔军中新贵,将京营兵权交给一个身份成谜却极度信任的皇孙……
这一切串联起来,指向了一个让朱标不寒而栗的可能。
父皇,是在为另一个人铺路!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沮丧,瞬间淹没了朱标。
他自问监国理政以来,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不在乎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他真正在意的,是让大明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是让这个饱经战火的天下能够长治久安。
可到头来,在父皇眼中,自己终究还是不够看吗?
难道父皇宁愿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孙子,也不愿相信他这个嫡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