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着陈默,使了个眼色。
“去,把那个铁皮喇叭拿来。”
陈默立刻转身,从角落里拿来一个手持式的扩音喇叭。
周淮安接过喇叭,没有多言,直接走到了平台的边缘。他打开开关,将喇叭对准了下方井然有序,各自忙碌的士兵们。
“我的勇士们!”
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被放大数倍,瞬间引起注意。
下方那原本嘈杂的训练场,瞬间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正在进行刺杀训练的苏军士兵,停下了动作。
正在进行编队演习的坦克,停下了轰鸣。
正在修建工事的工兵,停下了手中的铁锹。
数万道目光,如同接到了无声的指令,齐刷刷地,从基地的四面八方,投向了这座巨塔的顶端!投向了那个站在边缘、如同神明般俯瞰着他们的身影!
周淮安深吸一口气,将喇叭举到嘴边,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第二声怒吼!
“告诉我!”
“你们的领袖,是谁——!!!”
下一秒。
回应他的,是山崩海啸般的狂热呐喊!
“周淮安——!!!”
“周淮安——!!!”
“周淮-安——!!!”
数万名士兵在这一刻,都用同一种语言嘶吼着同一个名字!
他们脱下军帽,高高地抛向天空!
他们用手中的步枪枪托,疯狂地捶击着地面!
坦克兵们打开舱盖,爬上炮塔,用扳手,狠狠地敲击着坦克的装甲!
“砰!砰!砰!”
“咚!咚!咚!”
整个基地,彻底沸腾了!那震耳欲聋的声浪,汇聚成一股实质般的冲击波,冲天而起,仿佛要将天上的云层都彻底撕碎!
茶桌旁,周定邦端着茶杯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下方那片狂热的海洋,看着那一张张涨红的脸,听着那如同雷鸣般、在耳边反复回荡的名字……
周淮安。
那是他儿子的名字。
“哐当。”
茶杯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摔在坚硬的水泥地上,四分五裂。
滚烫的茶水,溅湿了他的裤脚,他却毫无察觉。
周定邦缓缓地转过头,用一种看陌生人般,充斥着不解的目光,看着那个站在平台边缘、沐浴在万众欢呼声中的……自己的儿子。
他的嘴唇哆嗦着,许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
“这……这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渐渐平息,但那股狂热的气氛依旧笼罩着整个基地。
周淮安放下喇叭,走回桌边,重新坐下。他看着自己那个依旧处于石化状态的便宜老子,无奈地摊了摊手。
“爸,陈默跟你说过了,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他亲自为周定邦重新倒上一杯热茶,递了过去。
“让你来,不是让你来赎人的。这里,现在是整个沪城最安全的地方。”
周定邦的呆滞目光,缓缓地从下方那片钢铁森林收回,落在了自己儿子那张平静的脸上。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端起茶杯,猛地灌了一口,滚烫的茶水呛得他一阵咳嗽。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让他那混乱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些。但他眼中的骇然与不解却丝毫未减。
自己的儿子……这个自己看着长大、顽劣不堪的孽种……怎么就成了这群虎狼之师的……领袖?
十分钟后,周定邦总算是勉强消化了这个颠覆他半生认知的事实。
他没有再暴怒,也没有再叫骂。
死死地盯着周淮安,那双商海沉浮多年、精明如狐的眼睛里,充满了审视和更深层次的担忧。
他语重心长地开口,声音沙哑。
“你这个臭小子,能吃几两干饭,你老子我比谁都清楚。”
“莫名其妙成了什么幺蛾子长官……你跟我说实话,你背后,到底是谁在利用你?”
他压低声音,脸上满是凝重。
“不行,这个地方太危险了。跟我回家,现在就走。”
周淮安只能再次解释,他心里也清楚,自己必须给出一个符合这个时代逻辑的合理解释。
“爸,你听我说。”周淮安看着他,神色变得无比郑重,“这些人,不是凭空冒出来的。”
“你还记得陈默吗?我跟你说过,他是从德国军校留学回来的。”
“这里所有的军官,都和陈默一样。他们都是我在德国留学时认识的朋友、同学。他们都是一腔热血、想要报国杀敌,却又报国无门的热血青年。”
“前段时间,我被东瀛人打了之后,我想通了。与其等着别人来救国,不如我们自己干。于是,我把他们所有人都召集到了沪城,用周家的钱,用我在德国的关系,买来了这些装备,组织起了这支部队。”
“我们只有一个目的——杀鬼子,保家卫国。”
这番半真半假的解释,虽然细节上经不起推敲,但至少表面上听起来,像那么回事。
然而,周定邦听完,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睛里没有赞许,只有担忧和心疼。
“你这个臭小子……你以为杀鬼子是请客吃饭那么简单吗?”
“老子在外面跑了半辈子的生意,比你更清楚那些东瀛人的厉害。他们有飞机,有大炮,有军舰!你这点人,这点铁疙瘩,在他们眼里,算得了什么?”
他伸出那只布满厚茧的手,想要像小时候一样,去摸摸儿子的头,却又停在了半空中。
“我不管你当什么长官,也不管你有什么雄心壮志……”
“老子就想你,好好活着……”
一个小时后,周家的几十口人,总算是被安顿了下来。
在赛马场核心区,紧邻着那座灰色巨塔的地方,工兵营这几天连夜赶工,用厚重的松木和速干混凝土,浇筑出了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
从外面看,小楼其貌不扬,甚至有些简陋。墙体是未经打磨的原木色,只在关键的承重结构上,露出了灰白色的混凝土。窗户不大,而且都安装了可以从内部锁死的厚重铁板护窗。整个建筑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看起来更像一个坚固的碉堡,而非居所。
但走进去,内部空间却不小。一层是宽敞的客厅、餐厅和厨房,家具都是从仓库里找的、最简单的行军桌椅。地下室则被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储藏间和紧急避难所,堆满了食物、水和医疗用品。二楼,则是隔开的一间间卧室。
周淮安正带着还有些恍惚的周定邦,参观着这栋专为他们一家建造的“安全屋”。
“……所有的门窗,都用了防弹处理。墙体里面,也加了钢板夹层。楼顶和地下室,都储备了足够你们用三个月的物资。”周淮安指着墙角一个不起眼的红色按钮,“这是紧急警报器,直接连通我的警卫班和基地指挥部。一旦有任何意外,按下它,三十秒内,就会有一个连的部队赶到这里。”
他带着周定邦,来到二楼一间最大、采光最好的卧室。
“爸,这间是你的。”
周定邦看着窗外那些正在巡逻、荷枪实弹的士兵,看着远处那座如同神明般俯瞰着一切的巨塔,许久,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他转过身,看着自己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儿子,眼神复杂。
周淮安没有给他太多感慨的时间,他脸上的神色,变得无比郑重。
“爸,沪城……马上就要彻底乱了。”
“这两天,你尽快把家里那些能变卖的产业,都处理掉。换成金条或者美金。然后,带着所有信得过的家人和伙计,全部搬到这里来。”
他看着周定邦,一字一顿。
“有我的军队守着,东瀛人……打不进来。”
看着周淮安那认真的眼神,周定邦原本到了嘴边,那些“胡闹”、“败家”的教训话语,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自己的儿子,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他庇护的纨绔了。
他已经长成了一棵……自己甚至需要仰望的参天大树。
周定邦最终只是点了点头,默认了这个安排。
也就在此时,距离赛马场基地不到四公里的地方,一支与众不同的车队,正在缓缓驶来。
车队由十几辆军用卡车组成,车上盖着厚重的帆布,看不清装的是什么。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车队的四周,拱卫着一支人数虽不多,但看起来异常精锐的卫队。
他们穿着崭新的德制M35钢盔,身上是中央军嫡系才有的土黄色毛呢军服,脚蹬锃亮的军官皮靴。每个人手里,都端着一支“德-国花机关”(MP18冲锋枪),腰间挂着双排的弹匣包。
这支卫队眼神警惕,动作整齐,显然是一支百里挑一的精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