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所内，烟雾缭绕。
周淮安和陈默的低语打破了短暂的宁静，几个正在休息的将军纷纷侧目。
“狮子林？”
罗英皱着眉头，走到地图前，看了一眼周淮安手指的位置，随即摇了摇头。
“周司令，你是不是多虑了。”
他指着那片蜿蜒的海岸线，语气笃定。
“那里全是烂泥滩，退潮的时候淤泥能没过膝盖。重装备根本上不去，甚至连步兵都要在那里面打滚。鬼子要是想从那儿登陆，那就是自己往泥坑里跳。”
旁边的黄柏也附和道：“而且，如果是凌晨四点登陆，现在都过去六个小时了。真要打起来，那边的保安团早就报警了。现在一点动静没有，依我看，鬼子要么是因风浪晚点了，要么就是虚晃一枪，主力还是在吴淞口。”
在场的大夏将领们纷纷点头。这是基于常规军事常识的判断。
周淮安没有辩解。
他只是看着罗英，声音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已经发生的既定事实。
“如果是常规作战，你是对的。”
“但长谷川清是个输红了眼的赌徒。他不需要重装备上岸，他只需要把几千个拿着步枪的轻步兵送上去。”
周淮安的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划。
“只要这几千人爬过烂泥滩，整顿好队形。五个小时，急行军就能摸到宝山的屁股后面。”
“到时候，你们觉得，靠姚子青那几百号人和几杆老套筒，能挡得住？”
这句话，让一直在一旁沉思的林禄上校脸色骤变。
他猛地扑到地图前，拿起尺子飞快地测量着距离。
“五公里……只有五公里！”
林禄的额头上瞬间渗出了冷汗，他猛地抬头看着罗英和宋云辉。
“总座不在，我们得做决断！万一……我是说万一，周司令的情报是真的。宝山一丢，我们的左翼防线就全完了！闸北的几万弟兄就会被包饺子！”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林禄咬着牙，迅速给出了方案。
“必须立刻调兵！最近的是九十八师的预备队，还有从后方刚上来的六十一师的一个团！”
“凑两个团！死命令！不管有没有敌人，立刻急行军去宝山外围布防！一定要在鬼子展开之前，把口子给我堵住！”
罗英和宋云辉对视一眼，也被林禄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感染了。
“行！我这就给六十一师打电话！”罗英抓起电话，“让他们跑步前进！”
安排完这一切，林禄转头看向周淮安，眼神里带着一丝求证，也带着一丝期盼。
“周司令，您的装甲部队……”
周淮安点了点头，没有反对。
“你们的人先上。”
他看着地图，心中盘算着“闪电”旅的集结时间和弹药补给状况。
“我的‘闪电’旅还在整备，履带需要维护，弹药需要补充。重装部队开过去，动静太大，也会失去突袭的意义。”
周淮安的眼神变得冷酷。
“让那两个团先顶上去。让他们把鬼子的主力引出来，把鬼子的阵型拖散。”
“等鬼子以为自己快要得手的时候……”
“我的坦克，会给他们一个惊喜。”
随着卫戍司令部的加急电令随着电话线飞向四方，沪城西北郊的公路上，顿时扬起了漫天尘土。
第九十八师的一个加强营和第六十一师的一个团，立刻放弃了原本前往闸北的计划，掉头向北，朝着宝山县城的方向急行军。
……
宝山县城，五八三团三营指挥部。
与其说是指挥部，不如说是一座破旧的城隍庙。
营长姚子青，一个戴着圆框近视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像个教书先生的男人，正拿着那份加急电报，眉头紧锁。
“狮子林？”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看了一眼身边的副营长李大维，语气里带着一丝执拗与怀疑。
“上面的长官是不是被闸北的战事给急糊涂了？狮子林那是烂泥滩，鬼子除非是属泥鳅的，否则怎么可能放着好好的吴淞口不打，跑去钻泥坑？”
李大维也是一脸不解：“营长，那咱们……动不动？”
姚子青沉默了片刻。
他虽然书生气，但他更是一名军人，且是黄埔六期的毕业生，深知军令如山的道理。
“动。”
姚子青放下电报，摘下眼镜，用衣角仔细地擦了擦，然后重新戴上。那一瞬间，他眼中的书卷气瞬间消失，换了上守土有责的决绝。
“不管鬼子来不来，既然上峰有令，咱们就得守。”
他抓起桌上的驳壳枪，大步走出庙门。
“传我命令！全营集合！”
“一连去北门，二连去东门！把那些沙包都给我垒起来！把民团的弟兄们也都叫上！”
“告诉弟兄们，咱们既然守了这个宝山城，那就得像钉子一样钉在这儿。”
“鬼子要是真来了，除非咱们死绝了，否则别想踏进城门半步！”
……
观察所内。
周淮安看着地图上代表大夏援军的蓝色箭头已经开始移动，微微颔首。
诱饵已经撒出去了。
铁砧也已经开始预热。
现在，该轮到锤子了。
他拿起步话机，切到了那个专属的加密频道。
“龙战。”
“在，长官。”耳麦里传来龙战沉稳的声音，背景音是坦克的引擎正在预热的低吼。
“整备情况如何？”
“弹药补充完毕，履带检查完毕，油箱已加满。‘闪电’旅随时可以出击。”
“很好。”
周淮安看了一眼手表。
“半小时后，出发。”
“目标：宝山县城侧后方，狮子林方向。”
“记住，不要急着接敌。”周淮安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冷酷的算计，“让鬼子先攻城，让他们的锐气在姚子青的阵地上撞个粉碎。”
“等他们最疯狂、也最疲惫的时候……”
“再给他们送终。”
狮子林滩涂，芦苇荡深处。
第五独立混成旅团旅团长秋山少将，收起那份详细到令人发指的布防图，嘴角挂着一丝嘲弄。
没人知道，他们之所以敢走这条看似找死的烂泥路，全拜金陵行政院那位身居高位的黄均秘书所赐。大夏军队在宝山、狮子林一带兵力空虚的绝密情报，早在三天前，就通过他在歌舞厅的情妇，摆在了松井石根大将的桌案上。
“虽然为了赶时间，丢弃了所有的重炮和车辆，但对付一群连像样工事都没有的叫花子部队，手中的三八式步枪足矣。”
秋山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宝山城廓，眼中满是轻蔑，仿佛那已经是一座死城。
“传令下去，全军突击。一个小时内，给我拿下宝山。”
“等大夏那帮蠢货反应过来，我们的刺刀，已经捅进他们的肺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