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
夕阳被浓重的硝烟遮蔽,虹口战区的天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暗红色。原本在地图上被标记为“极难攻克”的防御纵深,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张被撕碎的破布。
前沿,狄思威路与靶子路的交叉口。
高建国踩在一辆被炸毁的东瀛九四式卡车残骸上,单手举着望远镜,另一只手拿着步话机,声音在嘈杂的枪炮声中显得格外冷硬。
“一团长,你的速度慢了。”
“我不管前面有多少暗堡。五公里,我已经给了你一个小时推进五公里。现在你的先头部队才刚过横滨桥?给我推过去!天黑之前,我要看到你们出现在司令部外围!”
如果不看地图,没人敢相信这是巷战的推进速度。
在常规战争中,城市攻坚是以“米”来计算的。但在“战锤师”的履带和皮靴下,这个单位变成了“公里”。
街道上,残酷的“抽丝剥茧”战术正在上演。
三名背着喷火器的工兵在波波沙冲锋枪的掩护下,贴着墙根快速跃进。前方一座依托民房改建的机枪巢还在喷吐火舌。
“掩护!”
班长一声令下,两挺DP-28轻机枪同时开火,压得射击孔里的日军抬不起头。
喷火兵趁机抵近,扣动扳机。
“呼——”
橘红色的火龙钻入窗口。惨叫声刚响起,两枚炸药包就被塞了进去。
“轰!”
墙壁坍塌,烟尘四起。
步兵们跨过还在燃烧的废墟,踩着遍地的瓦砾,继续向下一个目标扑去。
这种高效、冷血、流水线般的杀戮,终于压垮了东瀛守军那根紧绷的神经。
街角处,一个日军小队原本正试图依托沙包工事进行阻击。
但当他们看到那辆从硝烟中隆隆驶出的“灰熊”突击炮,看到那门150毫米的粗大炮口直接顶到了他们脸上时。
“怪物……这是怪物!”
一名东瀛上等兵手里的三八大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怪叫一声,转身就跑。
“八嘎!回来!不许退!”小队长拔出指挥刀,想要砍杀逃兵。
但恐惧是会传染的瘟疫。
第二个人跑了,第三个人跑了。
那个曾经号称“全员玉碎”、“皇军之花”的海军陆战队,在绝对的物理毁灭面前,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溃逃。
他们丢掉了沉重的重机枪,扔掉了碍事的掷弹筒,甚至扯掉了额头上的“必胜”布条,像一群被狼群驱赶的羊,在昏暗的街道上,疯狂地向着司令部的方向涌去。
高建国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按下送话器。
“二团,敌人的阵型散了。”
“把你们的卡车开上去,架上重机枪。”
“追着他们的屁股打。把这群丧家之犬,给我赶进黄浦江!”
前线观察哨随着战线前移,已经搬到了一座刚刚攻占的东瀛银行大楼三层。
这里距离交火线不足八百米。流弹偶尔击打在墙壁上,溅起碎砖。
但屋内的十几位大夏将军根本顾不上躲避。他们挤在窗口,几十架望远镜死死锁定了前方那片正在被“拆解”的街区。
刚才的一个小时,颠覆了他们半辈子的军事认知。
“不对劲……这战法完全不对劲。”
林禄上校趴在炮队镜前,手中的铅笔在笔记本上疯狂记录,笔尖啪的一声折断。他顾不上换笔,直接用指甲在纸上划出痕迹。
“诸位请看左翼那支突击队。”林禄的声音干涩,语速极快,“他们没有构建阵地,没有预备队,甚至没有统一的冲锋号令。”
众人的镜头转了过去。
视野中,十几名穿着土黄色军服的士兵正贴着墙根移动。他们没有像国军教典里那样排成散兵线,而是分成了三个松散的小组。
“看那个机枪手!”黄柏低喝一声,“他拿的是什么枪?弹盘在上面,枪管很细……他在移动射击!他竟然在移动中压制了鬼子的火力点!”
那是DP-28轻机枪。
在黄柏的认知里,机枪必须架设好才能开火。但那个壮硕的射手却像端步枪一样端着它,迈着大步,用短点射将两百米外的一个窗口打得砖石飞溅。
“不仅是机枪。”宋云辉指着另一组人,“看那些拿短枪的。那是……冲锋枪?不对,射速太快了!”
“波波沙”那每分钟900发的射速,在视觉上表现为枪口喷出的火舌几乎连成了一条光柱。
“他们根本不瞄准。”罗英看出了门道,脸色铁青,“他们是用弹雨去泼!那个三人小组,几秒钟内向那个楼道口倾泻了至少两百发子弹!这就是一堵铅墙!鬼子刚露头就被打烂了!”
“还有那个大家伙……”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汇聚到了街道中央,那辆正在缓缓转动炮塔的“灰熊”突击炮上。
对于这些习惯了缺乏重武器的大夏将领来说,这辆拥有100毫米正面装甲、扛着150毫米榴弹炮的钢铁怪兽,简直就是违反物理常识的存在。
“它没有停下。”林禄的声音在颤抖,“它一边开一边开炮!”
“轰!”
一声巨响。
前方一座试图阻拦的日军沙包工事直接消失了。
“步炮协同……”宋云辉喃喃自语,眼神空洞,“这是真正的步炮协同。步兵指出目标,坦克摧毁目标,步兵占领。中间没有一秒钟的停顿,没有一句废话。”
“我们打仗,是在用人命换空间。”
“他们打仗,是在用钢铁换时间。”
一位少将旅长放下望远镜,颓然地靠在墙上,摘下军帽,露出满头大汗的脑袋。
“五公里……一个小时,五公里。”
他看着周围的同僚,惨笑一声。
“前几天,我的旅在罗店,为了推进一步,填进去了一千三百个弟兄。”
“而他们……”
他指着窗外那支如同水银泻地般流畅推进的军队。
“他们就像是在……散步。”
“这就是差距吗?”黄柏握紧了拳头,指甲掐进肉里,“就好像.....跟我们根本不是一个时代的军队。”
屋内陷入死寂。
只有窗外那连绵不绝、代表着死亡与胜利的枪炮声,像一记记耳光,抽在这些旧时代军人的脸上。
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个年轻人敢说“五天”。
按照这个打法。
别说五天。
也许明天早上,他们就能去黄浦江边洗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