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所内，气氛紧绷如弓弦。
顾同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他指着周淮安的手指僵在半空，嘴唇哆嗦着，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作为卫戍军总司令，联邦军校系的元老，他走到哪里不是众星捧月？什么时候被人指着鼻子骂过“软骨头”？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这已经不是面子问题，这是在扒他的皮。
“你……你放肆！”顾同终于憋出一句怒吼，“这是抗命！是造反！”
眼看局势要崩，站在一旁的副总司令张维急忙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中间，唱起了红脸。
“周司令，消消气，消消气。”
张维脸上堆着僵硬的笑，打着圆场。
“顾总也是急火攻心。大家都是为了联邦，为了这片基业。你想想，若是能通过外交手段让黑岛人退兵，咱们就能少死多少人？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计，不能意气用事啊。”
周淮安没有看他。
“嗤。”
一声轻响。
周淮安划燃一根火柴，火苗跳动，点燃了嘴角的香烟。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草燃烧的红光映亮了他那双冰冷的眸子。淡蓝色的烟雾缓缓吐出，隔绝了他与那些联邦高官的视线。
“为了联邦？”
周淮安冷笑一声，隔着烟雾，声音淡漠。
“这种漂亮话，留着去哄首府那位吧。”
他伸出两根手指，夹着烟，指了指脚下的地面——那是关押松田和长谷川的临时牢房方向。
“人，是我抓的。就在我手里。”
“我的警卫营不想放人，这临海城里，谁也别想把他们带走。别说是你顾总司令，就是那位总长亲自来，也不行。”
顾同的脸黑成了锅底，刚要发作。
周淮安猛地抬起头，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声音陡然拔高。
“为了所谓的‘大局’？为了去讨好那帮只会动嘴皮子的洋人？你们就能无视那些填在战壕里的尸体？”
他站起身，军靴踩在地板上，步步逼近。
“那些死在冲锋路上的弟兄，他们同意了吗？”
“那些抱着集束手榴弹，跟黑岛鬼子同归于尽的兵，他们同意了吗？”
“我的‘战锤师’，为了攻进这栋楼，倒在楼梯口的那几百个弟兄，他们同意了吗？！”
周淮安将烟头狠狠摔在地上，火星四溅。
“你们能拿死人的血去染红你们的顶戴花翎，去换你们的政治筹码。”
“但我不能。”
“我周淮安手下的兵，也是爹生妈养的。他们的命，不能白送！他们的血，不能白流！”
“这两个老鬼子必须死。必须死得惨，死得众所周知！只有这样，才对得起地下的亡魂！”
一番话，掷地有声，在狭窄的观察所内回荡。
张维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顾同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颓然地垂下了指着周淮安的手。
而在他们身后。
宋云辉、罗英、黄柏……这一干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联邦将领，此刻全都低下了头。
没人说话。
有人死死攥着衣角，有人眼眶泛红。
臊得慌。
身为军人，保家卫国，快意恩仇本是天职。可现在，这最基本的道理，却要让一个“外人”来教他们。
他们看着周淮安那挺拔的背影，再看看自家唯唯诺诺、还要看洋人脸色的长官。
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耻感，火辣辣地烧在每个人的脸上。
顾同站在原地，胸膛像破风箱一样剧烈起伏。
他看着眼前这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年轻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怎么办？
抢？
他看了一眼门外那些荷枪实弹、眼神像狼一样的“骷髅”卫队，又想起了刚才那一轮毁天灭地的炮火。
拿什么抢？拿卫戍军剩下那点残兵败将去碰周淮安的坦克？大敌当前，真闹到火并那一步，他顾同就是联邦的千古罪人。
可就这么空着手回去？
首府那边的“老总”要人，洋人领事馆要人。带不回松田和长谷川，这顶“办事不力、无能”的帽子，他就戴定了。
顾同的双拳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努力控制着面部肌肉的抽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是总司令，不能像泼妇一样骂街，更不能像赌徒一样掀桌子。
“呼——”
顾同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压下心头的怒火。
他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哪怕是再争取一点回旋的余地。
“周司令，我知道你恨……”
“送客。”
顾同的话刚开了个头，就被周淮安冷冷打断。
周淮安转过身，背对着这群联邦的高级将领，重新坐回椅子上。他端起茶杯，语气里透着毫不掩饰的厌烦。
“顾总，话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这里是前线指挥所，不是茶馆，更不是你们首府的谈判桌。我很忙，没工夫陪诸位磨牙。”
他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一群苍蝇。
“仗打完了，热闹你们也看够了。”
“这里不欢迎你们。”
“请回吧。”
“你……”张维气得又要上前，却被顾同伸手拦住。
顾同深深地看了周淮安的背影一眼。
那眼神里，有愤怒，有无奈，更有一种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悲凉。
顾同整理了一下军容，缓缓戴上军帽。
在跨出大门的前一刻，他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声音沉闷又沙哑。
“周淮安，你太年轻了。”
“你以为杀人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吗？”
顾同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那是极度压抑后的爆发。
“我身为卫戍司令，看着几万弟兄死在眼前，我比谁都心疼！我比谁都想把那些黑岛人生吞活剥！”
“但是！”
他猛地转过头，死死盯着周淮安的侧脸。
“这两个鬼子活着，能让国际力量介入！能逼迫黑岛停火！能给大夏联邦换来最宝贵的喘息时间！”
“那是几十万条命！是半壁江山！”
“你杀得痛快了，可你想过后果吗？全面开战，我们要死多少人？这个国家还能撑多久？”
说完这番话，顾同不再停留。
“我们走。”
他带着一众将领，步履沉重地走出了观察所，消失在夜色与废墟之中。
屋内。
周淮安的手指摩挲着茶杯边缘，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喘息时间？
那是留给你们继续醉生梦死的时间吧。
他不需要喘息。
他只需要……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