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同等人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观察所的门帘重新落下。
屋内恢复了死寂。
但这死寂只持续了两秒,就被地上长谷川清那变了调的嘶喊打破。
“不!顾将军!别走!”
长谷川清不傻。他听懂了刚才那番争执的含义。大夏内部有了分歧,那个顾将军想保他们,但眼前这个年轻的煞星想要他们的命。
现在,“保护伞”走了。
长谷川清顾不上身上的剧痛,像条肉虫一样在地上蠕动,试图爬向门口,嘴里用变调的汉语嚎叫。
“我是谈判代表!你们不能杀我!我们需要保护!这是违反……”
一只黑色的军靴挡住了他的去路。
周淮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手指夹着那根还在燃烧的香烟。
“保护?”
周淮安弯下腰。
“滋——!”
赤红的烟头毫无征兆地按在了长谷川清的脸颊上,狠狠地碾灭。
“啊——!!!”
凄厉的惨叫声在狭窄的空间里炸开。焦臭味弥漫。
没等长谷川清缓过劲来。
“砰!”
周淮安抬起脚,一记势大力沉的踹击,狠狠闷在他的胸口。
长谷川清整个人向后滑出两米,撞在墙上。
“呃……呃……”
他捂着胸口,脸色紫涨,嘴巴张得老大,却吸不进一口气。这一脚直接让他岔了气,肺部像是炸开了一样疼。
“砰!”
周淮安跟上去,又是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
长谷川清彻底蜷缩成了一只虾米,连惨叫的力气都没了,只能从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嘶”声。
旁边,一直死死盯着周淮安的松田,眼眶欲裂。
“八嘎!”
松田虽然被绑着,但那股中将的威势还在。他瞪着周淮安,眼球充血。
“你这个疯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帝国已经同意停火!只要我们活着,和平就有希望!”
松田嘶吼着,声音里充满了诅咒。
“你杀了我们,就是断绝了谈判的路!你会激怒整个帝国!你会让战火烧遍整个大夏!”
“你会成为整个大夏的罪人!你是民族的罪人!”
周淮安停下动作,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
他看着松田,突然笑了。笑得极冷,极轻蔑。
“和平?”
“松田,你是觉得我年轻好骗?还是觉得你们那点把戏,真能瞒天过海?”
周淮安走到松田面前,蹲下身,直视着那双浑浊的老眼。
“什么停火,什么谈判。”
“你们不过是被人打疼了,兵力空了,想喘口气罢了。”
周淮安的声音像冰刀一样,一层层刮开东瀛人的伪装。
“你们在等第十一师团吧?在等本土的那些重炮和战车吧?”
“一旦让你们缓过这口气,等援军一到,你们会立刻撕毁所有协议,把刺刀重新捅进我们的胸膛。”
“这就是你们的‘和平’。缓兵之计。”
松田的瞳孔猛地收缩。被说中了。这个年轻人,竟然把帝国的战略意图看得一清二楚!
周淮安站起身,眼神睥睨。
“收起那套鬼话。”
“老子不是京州那帮软骨头,不吃你们这一套。在我这儿,没有什么政治筹码。”
“只有死掉的鬼子,才是好鬼子。”
他转过身,不再看这两个垃圾一眼。
“朱洪!”
“到!”
一直站在门口、早已按捺不住的朱洪大步上前,拳头捏得咔吧作响。
“这俩鬼子嘴太臭了,太吵。”
周淮安摆了摆手。
“拖到隔壁去。给我随便打个十几分钟。”
“别打死了,留口气就行。明天公审还得用。”
“是!长官!”
朱洪狞笑着,像抓小鸡一样,一手一个,揪住松田和长谷川的衣领,就在两人绝望的呜咽声中,像拖死狗一样拖向了隔壁的审讯室。
片刻后。
隔壁传来了拳拳到肉的闷响,和凄惨至极的哀嚎。
周淮安走到桌边,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
世界清静了。
黑色的军用轿车在满是弹坑的公路上颠簸前行,车灯刺破了黎明前最后的黑暗,向着卫戍司令部的方向驶去。
车厢内,气氛沉闷。
顾同靠在后座上,双目紧闭,随着车身的晃动微微摇摆。他眉头紧锁,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深深的疲惫与忧虑。
没有完成京州交代的任务,还被一个后生晚辈指着鼻子教训了一通,这对于这位戎马半生的老将来说,不仅是面子问题,更是对局势失控的恐惧。
“总座。”
一直沉默的张维打破了寂静。他侧过头,看着顾同那张仿佛苍老了十岁的脸,压低声音开口。
“其实……这样也好。”
顾同的眼皮动了动,没有睁开。
张维继续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释然,也有几分无奈。
“真要把那两个老鬼子完好无损地带回去,还要当成座上宾供起来……咱们没法跟底下的弟兄们交代。”
他指了指车窗外,那是刚刚经历过血战的阵地。
“八十七师、八十八师,几万弟兄的血还没干。要是让他们知道,咱们拼死拼活把鬼子头目救下来,就是为了送去给洋人看……”
张维苦笑一声。
“军心就散了。咱们这脊梁骨,得被底下的士兵戳穿。”
“现在周淮安拒不交人,把这口黑锅全背了过去。咱们在京州那边虽然挨顿骂,但在弟兄们面前……至少还算是个站着的人。”
顾同缓缓睁开眼睛。
眸子里布满了血丝,没有了往日的锐利,只剩下一种深沉的悲哀。
他叹了口气,声音沙哑。
“张维,你想得太简单了。”
“那两个老畜生,千刀万剐都死不足惜。我顾同难道不想杀他们?难道我想当这个软骨头?”
顾同坐直了身子,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色。
“可是,大局啊。”
“如果因为这两个人的死,彻底激怒了黑岛帝国,让他们不再通过外交途径解决问题,而是集结举国之力,不顾一切地对临海发动全面进攻……”
顾同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
“我们现在的家底,拼光了。后面呢?拿什么挡?”
“为了杀两个人,赔上整个国家的国运……弊大于利啊。”
张维沉默了片刻。
他转过头,直视着顾同的眼睛,说出了一句极其残忍的大实话。
“总座,其实您心里比谁都清楚。”
“黑岛人的胃口,是填不满的。从北方到临海,他们哪一次停下过脚步?”
“这块肥肉就在嘴边,狼是不会因为你放了两只狗崽子,就放弃进食的。”
张维的声音冰冷。
“就算放了松田和长谷川,就算我们低头认错。他们的战车和军舰,也不会停下来。这一仗,迟早要打,早打晚打的区别罢了。”
顾同听着这番话,眼神微微一颤。
他没有反驳。
顾同重新靠回椅背,再次闭上了眼睛,仿佛不想去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
许久,车厢里响起了他低沉的喃喃自语。
“我知道……我知道他们不会停。”
“但是……”
“哪怕只是暂缓一个月,一个星期……”
“那就是时间。”
“那就是……希望能让更多人活下去的……希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