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战役已经打了七天,当初听肖恩说的三天结束战斗,也成了全队的成笑话。
肖恩最近几天没来,不知道死了没有,还是因为营地没空做饭,他才没来的。
石头倒是希望肖恩是死球了,否则要不是他,三小队也不会死人。
北面的部队像钉子一样扎在山里,每一次进攻都要付出惨重代价。
桥是生命线,是弹药、补给、援兵的唯一通道。
第八天,发生了一件事。
那天他们在修桥墩基础,后半夜的炮击把最中间的那个桥墩炸歪了,必须加固。
石头和另外三个人在水里作业,用液压千斤顶一点点把桥墩顶回原位。
长期跑在水里,石头感觉自己的腿已经失去知觉。他咬紧牙关,告诉自己再坚持十分钟,就十分钟。
就在这时,他听见对岸有动静。
不是枪炮声,是脚步声,很轻,但很多。他抬起头,透过清晨的薄雾,看见对岸树林边影影绰绰有人影在移动。
不是鹰酱兵。鹰酱兵的钢盔是圆形的,那些人戴的是布帽子,帽檐上有红色五角星。
兔子部队!!!
石头僵住了。他看见大概一个排的士兵,正沿着河岸悄悄前进。
他们显然也发现了这座桥,发现了正在修桥的人。
“老赵……”石头想喊,但声音卡在喉咙里。
对岸的兔子兵停下了。他们也看见了河里的工程兵。
双方隔着五十米的河面,在晨雾中对视。
时间好像凝固了。石头能看见对方的脸,都很年轻,有的脸上还有蜈蚣一样的伤疤,显然是缝合技术不过关。
他们端着枪,但没有举起来。
突然,兔子部队里有人说话了,用的是川省口音:“那边的,是夏国人?”
石头愣住了。
他班里确实有个川省人,叫毛顺,就站在岸边。
毛顺也愣住了,犹豫了一下,用四川话回了一句:“你们是啷个?”
“原来是老乡!”对岸的声音带着惊讶,“格老子的,你们在这做啥子?”
毛顺说,声音有些发抖:“我们是修桥的。”
短暂的沉默。
然后对岸那个四川兵说:“我们不打修桥的。你们......快点走,老子要炸桥了。”
石头心里一紧。他看向老赵,老赵的脸色铁青。
“兄弟,”老赵突然开口:“这桥能不能晚点炸。岸边帐篷里,还有我们的人在里面休息。”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那个四川兵说:“十分钟。给你们十分钟撤人。”
老赵点点头,转身大吼:“所有人!撤!快!”
工程兵们从水里爬出来,往岸边跑。
石头跑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兔子兵已经开始布置炸药了。
十分钟后,他们撤到了安全距离。
爆炸声响起,桥中央升起一团烟云。但这次炸得不彻底,只炸断了中间一段,他们就撤了。
兔子部队很快消失在树林里。他们真的只炸了桥,没有攻击任何人。
回到营地,老赵把所有人叫到一起。
“今天的事,”他一字一句地说,“谁都不准说出去。听见没有?对任何人都不准说!就说我们撤得及时,桥是被炮火炸的。”
所有人都点头。石头看见毛顺的眼睛红了。
“赵班长,”毛顺小声说,“他们……他们是我老乡。”
“我知道。”老赵拍拍他的肩,“但这事说出去,我们都得完蛋,明白吗?”
那天深夜,趁着炮击间隙,老赵做了个决定。
他让毛顺和另一个兵,背了两箱口粮,悄悄放在河边一块大石头上。箱子上用石头压了张纸条,写着:“老乡,保重。”
第二天早上,石头去看时,东西已经不见了。
大石头上放着一包东西,是两包香烟,还有一张纸条:“谢谢。桥还是要炸,对不住了。”
石头把香烟拿回来,老赵看了一眼,没说话,把烟分给了班里人。
那天修桥时,石头格外沉默。他脑子里全是那个四川兵的声音,还有那香烟。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川人和川人,要在这里,隔着一条河,我们修桥,他们就要炸桥。
那天他在日记本上写:“第八天。遇到了兔子部队。他们是川人。我们给了他们粮食,他们给了我们烟。桥又被炸了。老赵说这事不能说。我不明白。”
写完之后,又觉得不妥,将这一页撕下来,扔进了火堆。
他真的不明白,鹰酱对自己挺好的,对夏国也好,怎么就那么喜欢打仗。
梦里开始出现那个四川兵的脸,和李水生的脸交替出现。
战斗进入第十天,铁原成了真正的地狱。
北面的部队发起了反攻。不是小股骚扰,是成建制的冲锋。
鹰酱的阵地前堆满了尸体,一层叠一层。弹药消耗惊人,桥的重要性达到了顶点。
石头他们现在修桥,是在炮火覆盖下作业。
北面的炮兵一直盯着这座桥,炮击几乎不间断。
他们只能在炮击的间隙冲上去,抢修几分钟,然后躲回掩体。
伤亡急剧增加。第十二天,小吴中弹了。
当时他正在桥上抢救一个鹰酱工兵,子弹从侧面飞来,打穿了他的左臂。骨头断了,白森森的茬子露在外面。
石头把他拖下桥时,小吴咬着牙没叫,但额头上全是冷汗。
“我的医药箱……”小吴说,“还在桥上……”
“别管了!”石头吼。
“要管!”小吴眼睛红了,“里面还有吗啡,还有止血带......”
石头把他交给另一个医疗兵,转身又冲上桥。
炮击又开始了,弹片在耳边呼啸。
他找到医药箱,正要往回跑,看见有个鹰酱军官还躺在桥面上,胸口微微起伏。
他还活着。
石头犹豫了一秒。
就一秒。
然后他冲过去,拖着那个鹰酱兵往桥下挪。
鹰酱兵很重,石头拖得吃力。
一发炮弹落在桥头,冲击波把他掀翻在地。
耳朵里全是嗡嗡声。石头摇摇头,爬起来继续拖。终于拖到掩体后面时,他瘫倒在地,大口喘气。
那个鹰酱兵也被医护兵抬走了。石头躺在泥地里,看着天空。天是灰色的,像用炮火洗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