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中流直起身子,在她身上来回扫视。

良久。

老人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好。”

“很好。”

“没缺胳膊少腿,也没给总司丢人。”

他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坐。”

这般待遇,让旁边的几人羡慕不已。

要知道,这正堂议事,除了金袍与几位资历深厚的大将,其他人那都是得站着说话的。

姜月初并未落座,反倒是解下腰间的纳元佩,双手呈上。

“翻江妖王已诛,此乃其尸首。”

“游大人路遇同门,留在了河南道协助清剿妖患,故托卑职将此物带回。”

赵中流接过玉佩,闭眼探查起来。

下一瞬。

老人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着那一脸坦然的少女。

“这妖尸......”

“游大人说了。”

姜月初抢先一步开口,语气诚恳:“这一路山高水长,天气炎热,虽有纳元佩,但也难免有些损耗。”

“再者,游大人一路赶路,消耗颇大,取些血肉换取吃食,也是为了更好地为总司效力。”

“卑职觉得......这都在情理之中。”

“......”

赵中流张了张嘴。

好一个情理之中。

游无疆那傻小子什么德行,他还能不知道?

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把公物祸祸成这样!

这剩下的肉去哪了,那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赵中流看破不说破。

反正只要关键的东西还在,其他的......

就当是给这丫头的赏赐吧。

“行吧。”

赵中流收起玉佩,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既是损耗,那便不论了。”

“至于赏赐......”

老人顿了顿。

“太湖一役,后续扫尾尚未结束,待到司里功勋司核准无误,日后会于你结算。”

姜月初神色未变,只是微微抱拳。

“是。”

对于所谓的金银细软,姜月初倒也并不在意。

见她这般宠辱不惊的模样,赵中流暗自点头。

“行了,也没别的事。”

赵中流端起茶盏,轻轻撇去浮沫,抿了一口。

似是随口一提。

“对了,陛下前些日子召见过你,恰逢你人不在长安,如今回来了,若是得了空,记得去宫中复命。”

闻言,姜月初眼中罕见地闪过一丝错愕。

虽然依稀记得当初那皇帝确实说过这般话。

可她只当是随口一提。

毕竟那是九五之尊,日理万机。

哪里会有闲工夫找她聊天?

没想到还真要召自己入宫?

似是看出了她的抗拒,赵中流放下茶盏。

“既是陛下口谕,你便上点心,莫要让陛下久等。”

“是......”

姜月初无奈应下。

赵中流摆了摆手,“行了,退下吧。”

“卑职告退。”

就在姜月初转身之际,老人的目光落在她那身有些磨损的黑色劲装上。

眉头微皱。

“等等。”

姜月初脚步一顿,回过头,有些疑惑。

赵中流指了指她的衣裳,语气嫌弃。

“堂堂银袍巡察使,穿得跟个江湖游侠似的,成何体统?”

“刘偏将,去库房领一套新的银袍,给姜巡察换上。”

一旁的一名汉子连忙躬身应道,不敢有丝毫怠慢。

“是。”

随后,他快步走到姜月初身侧,“姜巡察,请随下官来。”

...

偏厅的门扇被推开。

午后的阳光斜斜洒入,落在门槛处。

一只云靴跨了出来。

紧接着,是一袭崭新的银色锦袍。

姜月初抬起手,理了理袖口。

到底是总司的制式官服,不论是做工还是用料,都非凡品。

“姜大人。”

早在门外候着的镇魔卫,见她出来,连忙牵着云驳快步上前。

“您的马,刚喂了上好的精料。”

“谢了。”

姜月初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银袍翻飞间,带起一阵香风。

“走了。”

双腿一夹马腹。

云驳昂首阔步,朝着总司大门外走去。

离了镇魔总司,便是长街。

此时正是未时三刻,街上行人密密麻麻。

入城时姜月初一身黑衣,混在人群中,虽因容貌出众偶尔引人侧目,但大多也就是看个热闹。

可现在,却是大不相同。

原本拥挤喧嚣的街道,在看到那一抹耀眼的银色时,竟是瞬间安静了下来。

“是镇魔司的银袍巡查!”

“快!快让开!”

百姓们面露敬畏,纷纷向两侧退让,硬生生在拥挤的人潮中,让出了一条宽阔大道。

就连那些平日里飞扬跋扈的世家公子,见了这身官皮,也是连忙勒住马头,老老实实地在路边候着,不敢有丝毫造次。

姜月初端坐在马背上,微微侧目,扫过路边那些敬畏中带着艳羡的目光。

这就是权势的味道么?

十七岁的银袍巡察使。

放眼整个大唐,也是独一份的殊荣。

不过姜月初并未沉溺其中太久。

对于她而言,这些虚名,远不如自身实力来的实在。

穿过长街,拐过两个路口。

熟悉的朱红大门,映入眼帘。

不同于上次三更半夜,白日的魏府大门,站着两名身强力壮的家丁,神色肃穆。

见有人策马而来,眉头一皱。

这是魏公府邸,哪怕是朝中大员来了,也得递了帖子在此候着。

哪来的不懂规矩的......

刚想上前盘问。

还没等那家丁开口。

啪!

后脑勺便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打得他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老门房不知从哪窜了出来,一把将那不开眼的家丁推到一旁。

“姜大人!手下的人眼拙,这日头大,晃了眼,差点没认出来。”

“您这是......来找我家小姐的?”

姜月初微微颔首,翻身下马。

“魏清可在府上?”

“在!在!”

老门房连连点头,“小姐这两日都在府里闷着呢,说是身子乏,谁也不见,不过若是知道您来了,指不定多高兴。”

说着,老门房侧过身。

那殷勤劲儿,恨不得趴在地上给姜月初当垫脚石。

那一众家丁护院,此刻大气都不敢喘。

原本还纳闷,为何要如此恭敬。

可眼下离的近了,才看清对方身上的衣饰。

直到那道身影跨过高高的门槛,老门房这才直起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乖乖......

上次这姜姑娘深夜造访,一身血污,虽拿着镇魔司的腰牌,他也只当是个郎将偏将之流。

谁曾想......

竟是位银袍巡察使?!

莫说魏公。

哪怕是六部尚书见了,也得给其面子。

幸好那夜自己虽然嘴碎了些,嫌弃了些,但没得罪死对方。

否则......

老门房打了个寒颤,只觉后脖颈一阵发凉。

不敢再想下去,连忙快步跟上,扯着嗓子冲里面庭院喊道:

“贵客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