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
听到这动静,所有人心中都是一跳。
虽然听闻有消息称,今日的宴席,圣上会来。
但如今时候也不早了,迟迟不见人影,以为不过是谣言罢了。
却不曾这个时候来?
李景然眼中也是闪过一丝错愕。
他当初给宫里送去请帖,只是出于礼节,根本没指望对方会来。
却不曾,真来了?
这......
“恭迎陛下——!!!”
老太监的嗓音再次响起。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慌忙离席,跪伏在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参拜声中。
唯有几人还站着。
在这跪倒的一片人海中。
唯有几道身影,显得格格不入。
姜月初依旧站在原地。
按照大唐律例,镇魔司见君不跪,只行军礼。
顾长歌亦是镇魔司之人,也是抱拳行礼。
脚步声踏着众人的心跳,缓缓逼近。
几息之间。
明黄常服的身影跨过门槛,走入这满堂富贵之中。
皇帝面色苍白,眉宇噙着丝焦急,目光快速扫过众人。
随后,落在身披银鳞大氅的少女身上。
四目相对。
这是第二次。
上一次,是在太液池畔,那时候,只觉得这丫头看着顺眼,但也仅仅是顺眼罢了。
可如今再见。
带着先入为主的念头再去细看。
竟是越看越像记忆深处母妃的轮廓。
魏文达的话,又在脑海中出现。
“陛下,青鸟龙纹佩乃是明妃娘娘入宫前的贴身之物,世间独此一枚......”
“姜洵虽迂腐,却非大奸大恶之徒,绝不可能勾结妖魔,更不可能会私下窃取此等重宝。”
“还有那丫头的天赋......”
“十七岁点墨,太湖斩种莲。”
“若非承载了大唐国运的龙种,若非天家血脉......”
“凡夫俗子,何得此厚赐?!”
他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李孤月......
是你么?
那个在十六年前那个血火之夜,被遗失的妹妹?
想冲上去,不顾一切地抓住她的手,想好好看看她。
想问问她这些年过得苦不苦。
可......
皇帝深吸一口气,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毕竟事关重大。
若是认错了......
不仅会让李家丢失颜面,更会让这丫头成为众矢之的。
哪怕有九成九的把握。
只要缺了那一分铁证,他就不敢赌。
皇帝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将那翻涌如潮的情绪,硬生生压回心底。
再睁眼时。
已是一片清明。
“都平身吧。”
“谢主隆恩——”
众人这才敢从地上爬起来,只是一个个依旧垂着头。
李景然此时也回过神来,快步上前:“皇兄,您怎么来了?”
“太医不是说,您龙体欠安,需静养么?若是早知皇兄要来,臣弟定当大开中门,铺红毯,以此迎候......”
“行了。”
皇帝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客套。
他缓步上前,在那原本属于李景然的主位旁站定。
目光扫过那一地狼藉:“朕在宫里闷得慌,听闻你这儿热闹,便来看看。”
“怎么?”
“不欢迎朕?”
李景然心头一跳,连忙躬身:“臣弟不敢!皇兄能来,是景王府的荣幸,只是这......方才出了点小乱子,怕污了皇兄的眼。”
“乱子?”
皇帝转过身,目光越过李景然,重新落在姜月初身上。
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柔和。
“这不是姜巡察么?”
姜月初微微颔首,神色平静。
“臣,姜月初,参见陛下。”
“不必多礼。”
皇帝摇头道:“太湖一役,朕看过了折子,干得不错,朕...看好你。”
此话一出。
众人心中更是暗暗吃惊。
看来...这位姜巡察,在陛下眼中,分量不低啊......
不过转念一想姜月初的名声,倒也觉得正常了。
李景然的脸色微微一僵。
他刚想开口拉拢姜月初,皇兄这就......
“既然来了。”
皇帝看都没看李景然一眼,自顾自在主位坐下,指了指身旁,“姜巡察,便坐这儿陪朕说说话吧。”
“......”
按理说。
陛下前来,落座于主位。
那身旁的位置,自然是属于景王的。
可现在,皇帝直接让一个臣子,还是个女子,坐在自己身边?
这于礼不合!
可谁敢放个屁?
李景然袖子里的手猛地握紧。
这是在打他的脸。
在他的府上,抢他的位置,还要抢他看中的人?
“皇兄......”
李景然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这恐怕于礼不合吧?姜巡察虽有功,但毕竟是外臣,又是女子......”
“怎么?”
皇帝转过头,眼神骤冷。
“朕的话,不管用了?”
“还是说,这景王府的规矩,比朕的圣旨还大?”
这顶帽子扣得太大。
李景然脸色瞬间煞白,扑通一声跪下。
“臣弟不敢!臣弟......绝无此意!”
“既然不敢,那就闭嘴。”
皇帝冷哼一声,一甩衣袖。
然后,拍了拍身旁的软垫。
目光温和地看向姜月初。
“过来。”
姜月初眉头微蹙。
虽然不知道这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此时此刻。
感觉到对方目光中莫名其妙的期待。
犹豫了片刻。
终究还是没当众驳了皇帝的面子。
她拢了拢大氅,缓步上前,在那软垫上落座。
“谢陛下。”
随着两人落座。
宴厅内的气氛,变得极其诡异。
皇帝坐在主位,姜月初坐在侧首。
而身为主人家的景王,只能憋屈地坐在了下首的客座上。
至于其他人......
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把自己缩成鹌鹑。
“继续啊。”
皇帝笑吟吟道,显然心情很好。
“不是流觞宴么?接着奏乐,接着舞,朕就是来看看,你们不必拘束。”
不必拘束?
您老人家坐在这儿,谁敢不拘束?
乐师们颤颤巍巍地奏起了丝竹,舞姬们僵硬地扭动着腰肢。
那原本清澈的水渠上,羽觞再次漂流。
只是这一次。
没人再敢吟诗作对,也没人敢大声喧哗。
整个宴厅,安静得只有那尴尬的乐声在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