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监猛地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深想下去。
车厢内再次安静下来。
就在姜月初以为这莫名其妙的问话终于结束时。
皇帝忽然又抬起头。
这一次。
他的神色变得严肃了许多,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姜爱卿。”
“朕听说,姜洵入狱之时,大理寺从其书房中,搜出了一枚玉佩。”
姜月初眼神一凝。
终于来了。
这才是正题吧?
前面的那些铺垫,不过是为了这一句试探?
她坐直了身子,周身气息微微收敛。
“是。”
姜月初坦然承认。
“那你可知......”
皇帝盯着她的眼睛,似乎不想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声音甚至有些微微颤抖。
“这玉佩......是何来历?”
姜月初看着他,眸子里闪过一丝嘲弄。
“陛下既知此物,又何必明知故问?那是当年明妃娘娘的贴身之物,世间独此一枚。”
“家父也正是因此物,才被扣上了勾结妖魔,祸乱宫闱的罪名。”
皇帝摇头道:“你既然知道那玉佩是明妃之物,那你也该知道,私藏宫中重宝,乃是大罪。”
“姜洵虽是个迂腐之人,但他不是傻子,更不是疯子。”
“若只是为了贪财,他大可将这烫手山芋卖了,何必还要冒着风险,将其藏在书房暗格之中,这一藏,就是整整十六年?!”
姜月初沉默。
这一点,确实说不通。
之前在魏府,她也曾疑惑过。
此玉佩独一无二,一旦被发现,必定遭受牵连,是个正常人,都不会留着这东西。
除非......
这东西对他而言,非常重要。
可一个妃子贴身之物,又有什么用?
皇帝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朕不跟你兜圈子了。”
“十六年前,上元夜,妖乱宫闱。”
“明妃惨死,朕的那位皇妹,尚在襁褓之中,便不知所踪。”
“而那一夜,姜洵出现在明妃寝宫之外。”
“紧接着,姜府便多了一个名为姜月初的女婴。”
皇帝伸出手,指了指姜月初。
“十七岁。”
“时间对得上。”
“玉佩。”
“物证对得上。”
“更重要的是......天赋。”
“魏文达查过你,你在姜府之时,根本没有练过武。”
“可如今,十七岁点墨,太湖斩种莲,更有那如神助般的武学进境。”
“哪怕是太祖转世,也不过如此。”
“若非天家血脉,若非这大唐国运加身......”
“你凭什么?”
角落里的老太监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整个人贴在车壁上,恨不得当场晕死过去。
姜月初面色一僵。
凭什么?
凭老子有挂啊!
她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又无从说起。
总不能告诉这皇帝,自己脑子里有个百妖谱,只要杀妖就能变强吧?
在旁人眼里,她的崛起确实太过诡异,太过不讲道理。
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小姐,到如今威震一方的银袍巡察,中间不过短短半年。
这种速度,若是没有个合理的解释......
确实很难让人信服。
“陛下的意思是......”
姜月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荒谬感,尽量让声音保持平静。
“臣,便是那位遗失的公主?”
“是!”
皇帝重重地点头,眼中满是希冀。
“朕几乎可以肯定,你便是朕的皇妹!”
姜月初沉默了良久。
随后,她摇了摇头。
“陛下,这未免太过巧合了。”
“臣自幼在姜府长大,虽说父亲对臣严厉了些,但从未有过半点生分。”
“且若臣真是公主......那姜洵为何不说?”
“哪怕是进了诏狱,受了那么多苦,他也从未吐露过半个字。”
“若是说了,不仅能免去牢狱之灾,更是泼天的富贵,他为何要瞒?”
这也是她最想不通的地方。
如果自己真是公主,姜洵这就是救驾有功,护佑皇嗣,那是大功一件。
何至于搞到现在这般田地?
皇帝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这也是朕想不通的地方。”
“但不管他为何不说。”
皇帝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
“朕,都要弄个清楚。”
“朕今夜带你入宫,便是为了此事。”
“太庙之中,有太祖留下的灵璧,是与不是,一验便知。”
姜月初眉头微蹙。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顾虑,皇帝摆了摆手,语气温和。
“你且放宽心。”
“今夜之事,只有你知,朕知,还有这个老东西知。”
他瞥了一眼角落里的老太监。
老太监浑身一颤。
“若是验出来是,那自然皆大欢喜,朕会昭告天下,让你认祖归宗,姜洵的案子,朕也会亲自翻案,还他一个清白。”
说到这,皇帝顿了顿。
“若验出来不是......”
“那便当朕今夜喝多了,发了场癔症。”
“朕会对外宣称,只是惜才,召你入宫考校武学。”
“你是银袍巡察,是大唐功臣。”
“朕,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姜月初也没了拒绝的理由。
“既如此。”
“臣,遵旨。”
...
马车行过悠长的宫道。
最终,停在一处古朴肃穆的偏殿之前。
此处并非金銮殿,亦非后宫,而是大唐皇室供奉列祖列宗的太庙深处。
“到了。”
皇帝率先下了车,并未让老太监跟随,只是一人领着姜月初,推开了沉重大门。
殿内没有点灯。
唯有数百盏长明灯,如星辰般悬浮于半空,散发着幽幽光亮,将这偌大的空间照得忽明忽暗。
大殿正中,并未供奉牌位。
而是立着一面巨大的青玉石壁。
石壁之下,早已有人负手而立。
那是一个身着灰布长袍的老人,背影佝偻。
姜月初脚步微顿。
这背影倒是有些眼熟。
似是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老人缓缓转身。
“孙儿,见过皇高祖。”
皇帝快步上前,对着老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姜月初不敢怠慢,也是学着行礼。
“见过前辈。”
老人摆了摆手,目光越过皇帝,落在了姜月初身上。
“丫头,又见面了。”
“这才多久功夫,点墨圆满,银袍加身,甚至还斩了一尊种莲妖王。”
“当初在武庙,老夫便说你了不得,如今看来,还是说轻了。”
“前辈谬赞。”
姜月初神色平静,“不过是运气好些罢了。”
老人笑了笑,并未戳破。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运气?
能在十七岁走到这一步,除了那惊世骇俗的天赋,必定还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手段。
不过,他并不在意。
只要心向大唐,有些秘密又何妨?
“行了,客套话就不必说了。”
老人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皇帝。
“既然带她来了此处,想必你是已经有了决断?”
皇帝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是。”
“朕......想求一个真相。”
老人微微颔首,侧身让开。
露出了身后巨大的青玉石壁。
石壁表面光滑如镜。
隐隐可见内里有金色的丝线游走。
“此乃灵璧。”
皇帝转过身,看着姜月初,神色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此物乃是太祖当年立国时所留,连通着我李家的大唐龙脉。”
“每一次开启,皆需消耗皇高祖的寿元。”
“若非有九成把握,若非事关重大,朕绝不敢惊动高祖,更不敢动用此壁。”
姜月初闻言,看了一眼那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原来如此。
难怪这老头看着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
原来搁这被当做充电宝使呢。
“丫头。”
老人忽然开口,声音平淡。
“不必有什么负担。”
“老夫这把老骨头,活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一年半载。”
“以你的天资,若真是我李家血脉,哪怕是折寿十年,也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