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休瘫在铺了软垫的罗汉床上,手里捏着一颗刚剥好的葡萄,正准备往嘴里送,却被眼前晃动的一张烫金大红帖子给挡住了视线。
“陛下,醒醒神。”
李妙真的声音透着一股子难以掩饰的兴奋,就像是闻到了腥味的猫,或者说是——闻到了银子味的财神爷。她今日穿了一身极为利落的宫装,发髻高挽,整个人显得精明强干,哪里还有半点当初在闺房试妆时的羞涩?
林休叹了口气,把葡萄扔进嘴里,无奈地坐起身:“爱妃啊,朕这才刚眯了一刻钟。你这又是哪一出?国库不是已经在回血了吗?”
“这是给那帮藩王和世家准备的‘请帖’。”李妙真将手中的帖子放在案几上,顺带摊开了一张画满了红红绿绿圆圈的图纸,那神情,活像是一个正在给肥羊规划屠宰路线的屠夫。
林休凑过去瞅了一眼,眉头顿时一挑。
这张图纸画的是几日后举办“皇家慈善文艺晚会”的场地——御花园。只是这座位安排,看着有些……清奇。
最核心的位置,也就是龙椅脚下那块巴掌大的地方,被画了十个金灿灿的圈,旁边标注着:至尊座(VVIP),售价纹银五千两。
再往外一圈,环绕着御前,大概两百个座位,标注着:荣耀座(VIP),售价纹银两千两。
而最离谱的是最外围,那几乎已经快到御花园门口的广场区域,密密麻麻画了将近三千个小黑点,标注着:普通座(大众区),售价纹银一百两。
“五千两?”林休指着那个金圈,忍不住啧啧称奇,“朕虽然知道他们有钱,但他们又不是傻子。五千两在京城能买一套不错的三进院子了,就为了来御花园吹一晚上冷风,还要被朕逼着捐款?”
他觉得自己这个“黑心老板”已经够黑了,没想到自家媳妇比自己还狠。
李妙真却摇了摇头,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轻轻点了点那个金圈:“陛下,您错了。这五千两买的不是座位,是‘简在帝心’。这十个座位离您最近,到时候若是您高兴了,随口夸赞一句,或者是赏杯酒,那对于那些家族来说,是多大的荣耀?这叫政治溢价。”
“行吧,这帮权贵好面子,朕懂。”林休点了点头,随即手指滑向最外围那密密麻麻的小黑点,“那这个呢?一百两一张,这位置怕是连戏台上的角儿长什么样都看不清,只能听个响。而且你这还是站票?这一圈全是平头百姓和商贾,他们会买账?”
林休觉得这有点悬。一百两银子,够普通人家用好几年了。这就像是花大价钱买票进游乐园,结果只能站在围墙根底下听别人尖叫,这不是冤大头吗?
李妙真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她端起案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陛下,那帮王爷国公就像是一潭死水里的老鱼,游不动,也不想动。若是不往这水里扔几条见人就咬的‘凶鱼’进去,他们怎么会为了活命而拼命游动呢?”
“只要这群商贾敢买票,敢坐在他们后面,这帮权贵的优越感就会受到前所未有的挑衅。到时候,为了把这口气争回来,他们不想掏钱也得掏。”
林休听得一愣,随即忍不住猛地一拍大腿,指着李妙真笑道:“爱妃,你这脑子若是放在朕的老家,那就是妥妥的商业奇才啊!你这招,在我们那儿有个专门的名词,叫**‘鲶鱼效应’**。”
“鲶鱼效应?”李妙真微微偏头,美眸中露出一丝好奇,“这是何解?”
“以前渔夫运送沙丁鱼,路途遥远,鱼总是会死。后来有人在鱼槽里放了一条鲶鱼。鲶鱼凶猛,四处乱钻,吓得沙丁鱼为了活命拼命游动,结果反而都活了下来。”
林休看着眼前这位古装美人,眼中的欣赏之色愈发浓郁:“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王爷、国公来说,这群商贾,就是朕放进去的那条鲶鱼。”
李妙真恍然大悟,随即掩嘴轻笑:“陛下这个比喻倒是贴切。不错,这一百两,对于商贾来说,不是买门票,是买一张‘入场券’。大圣朝重农抑商,商贾即便富可敌国,在权贵面前也抬不起头。现在,只要一百两,他们就能进皇宫,能和王爷、国公呼吸同一片空气,甚至有机会在陛下面前露脸。这种阶级跃迁的错觉,别说一百两,就是三百两,他们也会抢破头!”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金碧辉煌的宫殿,语气稍微放缓,却更显笃定:“而这,只是第一步。真正的杀招在捐款环节。”
林休顺着她的思路往下想,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试想一下,”李妙真转过身,学着市井商人的口气说道,“若是当晚,一个卖猪肉的屠户,为了求个功德碑留名,为了那皇商的资格,当场豪掷一万两白银。而坐在前面的王爷,若是只捐了五百两……”
“那这个王爷的脸,就算是丢到姥姥家去了。”林休接过了话茬,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画面太美,简直不敢看。
那些平日里自诩清流、看不起铜臭味的权贵们,若是被他们眼中的“贱籍”商贾在捐款数额上碾压,那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为了维护贵族的尊严,为了不被“下等人”比下去,这帮平时一毛不拔的“沙丁鱼”,不想动也得拼命动起来,掏空家底也要把这个面子撑住。
“妙啊!”林休忍不住拍案叫绝,“爱妃这一手,不仅是敛财,简直是诛心!这帮人若是知道自己花钱买票进来,还要被一群商贾逼着大出血,估计能气得当场吐血。”
“吐血也要吐在御花园里,那是祥瑞,得加钱。”李妙真眨了眨眼,俏皮地说道。
林休哈哈大笑,重新躺回软榻上,感觉手里的葡萄都更甜了。
“准了!就按你说的办。另外,让钱多多那个铁公鸡配合你。朕要让这场晚会,成为大圣朝历史上最‘昂贵’的一场戏。”
……
如果说御书房里的算计还在纸面上,那么此时的京城,已经因为这几张轻飘飘的帖子,彻底炸开了锅。
原本,各路进京的藩王妃子、国公夫人、尚书夫人们,正聚在各个府邸的后花园里举办茶会。说是茶会,其实就是互相攀比的首饰、吐槽新皇的敛财手段。
“哎哟,你是不知道,那个什么慈善晚会,摆明了就是要咱们出钱。”一位身穿织金锦缎的贵妇手里摇着团扇,一脸的不情愿,“我家老爷说了,到时候随便捐点也就是了,反正法不责众。”
“可不是嘛,听说还要买门票?真是闻所未闻,哪有请客还要客人掏钱的道理?”另一位夫人附和道,语气里满是鄙夷,“这新皇……咳,真是想钱想疯了。”
然而,就在“限量十张至尊票”的消息通过内务府的小太监,似有若无地传出来之后,茶会上的风向,瞬间变了。
这种变化很微妙,就像是原本平静的水面被扔进了一块巨石。
最先得到消息的,是当朝首辅张正源的正妻,张夫人。她家的小厮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在耳边嘀咕了几句。张夫人眼神微微一动,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情瞬间变得深邃起来。
“你是说,一共只有十张?”张夫人压低声音问道,手中的茶盏轻轻搁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是,听宫里的公公说,那位置就在龙椅边上,陛下到时候还要赐御酒呢。现在镇南王府、平西侯府都已经派人去抢了。”
张夫人深吸一口气,心中却是雪亮。自家老爷是陛下的肱骨之臣,这几日为了国库空虚之事愁得头发都白了。如今陛下弄出这什么晚会,明摆着是要从这帮权贵身上刮油水。
既然是陛下的意思,那首辅府自然要带头支持。更何况,这“至尊座”若真是被旁人抢了去,首辅大人的脸面往哪儿搁?这不仅仅是钱的事,这是政治站位!
想到这里,她转头看向周围还在抱怨的一众贵妇,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故意提高了嗓门。
“哎呀,各位姐姐妹妹,我府里还有点急事,先走一步了。”张夫人起身,理了理裙摆,脸上挂着势在必得的矜持,“听说那至尊座只有十张,我家老爷身为百官之首,若是去晚了,连个座位都抢不到,那岂不是让人笑话我们张家不支持陛下?这票,我张家必须得买,还得买最贵的!”
这一句话,就像是一颗石子扔进了平静的湖面,直接把在场所有人的心都吊了起来。
什么意思?
大家都在抱怨不想去,首辅夫人却要去抢最贵的座?而且还上升到了“支持陛下”的高度?
这不就是摆明了说:你们嫌贵是因为没钱没觉悟,我抢着买是因为我有地位且忠君爱国吗?
“这……张姐姐这就要走了?”旁边一位侍郎夫人还没反应过来。
但反应快的已经坐不住了。
“那个,我也想起来家里炖了汤,得回去看看。”
“我也走了,老爷今日下朝早,我得回去伺候。”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原本热热闹闹的茶会瞬间人去楼空。
这哪里是买票,这分明就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在这京城的权贵圈子里,面子比命大。谁要是拿不到那象征着顶级身份的“至尊座”,以后在社交圈里还怎么混?别人聊的是“陛下赐的酒真香”,你聊的是“我在后头看戏真清楚”,这档次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于是,这一日的京城街道上,出现了奇景。各大王府、公侯府的管家揣着厚厚的银票,骑着快马在街上狂奔,目标只有一个——礼部设立的售票处。
甚至在某些府邸里,还传出了夫人们恨铁不成钢的怒骂声。
“什么?你只买到了荣耀座?你个没用的东西!隔壁那个杀才都买到至尊座了,你是想让我以后见了他夫人低着头走路吗?给我再去买!加钱也要买!”
……
如果说权贵圈是在搞“凡尔赛”式的内卷,那么在商界,这场晚会引发的就是赤裸裸的疯狂。
一百两一张的普通票,对于寻常百姓是天价,但对于那些腰缠万贯却社会地位地下的豪商巨贾来说,简直就是白菜价!
这可是皇宫啊!
祖祖辈辈连县衙大门都不敢正眼瞧的商人们,如今有机会堂堂正正走进御花园,去见那个传说中无敌的皇帝,这种诱惑谁能顶得住?
京城最大的酒楼“聚宝楼”内,几个大腹便便的富商正围坐在一起,个个面红耳赤。
“老李,你听说了没?那是真的能进宫!我表舅在礼部当差,消息确凿!”一个绸缎庄老板激动得唾沫横飞,“听说到时候不仅能看见皇上,还能看见那位带着一亿两银子嫁妆的皇贵妃娘娘!”
“一百两?我出两百两!只要能给我弄一张!”另一个做药材生意的老板拍着桌子吼道,“只要进了那个门,以后谁还敢说咱们是奸商?咱们那是‘皇商预备役’!”
然而,就在这群商人挥舞着银票找不到庙门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户部尚书,钱多多。
当然,他并没有穿官服,而是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灰布长衫,嘴上还贴了两撇小胡子,正鬼鬼祟祟地蹲在礼部售票点旁边的一条暗巷里。
在他身后,几个乔装打扮的户部主事正苦着脸,手里抱着一叠厚厚的票据。
“尚书大人,咱们这么干……真的合适吗?”一个主事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这可是陛下钦定的慈善晚会门票,咱们扣下一半不卖,在这儿倒卖……这要是被都御史知道了,咱们得掉脑袋啊!”
钱多多瞪了他一眼,手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头也不抬地说道:“你懂个屁!陛下说了,这次晚会是为了搞钱。搞钱懂不懂?只要能把银子弄进国库,别说倒卖门票,就是让本官去卖艺都行!”
他直起腰,透过巷口的缝隙,看着外面那些焦急等待买票的商贾,眼中闪烁着贪婪而又狡黠的光芒。
“再说了,这叫‘饥饿营销’,是李贵妃教的新词儿。东西越少,这帮人越觉得珍贵。”钱多多嘿嘿一笑,那笑容怎么看怎么猥琐,“去,把风放出去。就说官方的票卖完了,现在只有‘内部渠道’有少量余票,一张三百两,爱买不买。”
“三……三百两?翻了三倍?”主事吓得手一抖,差点把票掉地上,“这能卖出去吗?”
“哼,你太小看这帮商人的虚荣心了。”钱多多捋了捋那两撇假胡子,一脸的高深莫测,“对于他们来说,一百两是买个热闹,三百两买的那叫‘门路’!越贵,说明这门槛越高,到时候他们进去了,看见那些王爷公侯,心里才越有底气!”
果不其然。
当“三百两一张,数量有限”的消息传出去后,那帮商贾不仅没有嫌贵,反而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涌向了钱多多指定的那个不起眼的茶馆。
“我出三百五十两!给我一张!”
“我出四百两!我要两张,带我儿子去见见世面!”
看着那一叠叠塞过来的银票,钱多多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他一边飞快地收钱给票,一边在心里感叹:这哪是卖票啊,这分明就是抢钱!陛下这一招,真是高,实在是高!
“都别挤!都别挤!人人有份……啊不对,是机会难得,先到先得!”钱多多一边数钱,一边还不忘维持秩序,那熟练的模样,简直比京城最老练的黄牛还要专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