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呼声,童悦岚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了一个画面,一个壮汉磨刀霍霍地走向一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孩子,旁边锅里的开水正汩汩地冒着泡。
不是她想象力太丰富或心里太阴暗,实在是刚开始那两天小灰灰好像是怕她因被迫接受这个任务而消极懈怠,不断地在她耳边大讲特讲大灾荒时期的各种惨状。
其中讲得最多的就是——易子而食。
也不知道小灰灰是怎么得知她对小孩子总是没法硬起心肠来的,所以总是在讲述那些被当做食物的小孩子的悲惨状况,以期让她下定决心快速行动。
童悦岚本身确实也对那些乖巧的人类幼崽没什么抵抗力,当然,熊孩子除外。
加上之前小灰灰的灌耳魔音,童悦岚几乎没有给自己丝毫时间思考,她快走两步,砰的一声撞开院门直接冲了进去。
门被撞开的声音惊动了院子里正乱七八糟坐了一地的人,大家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到冲进院子里的童悦岚身上,而童悦岚的眼睛却直直地看向之前发出哭喊声的角落。
那些人条件反射般地望向童悦岚,眼神却是麻木而空洞的,只是片刻间,待看清童悦岚的装扮后便收回目光,继续坐在原地,目光呆滞,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童悦岚压根就没有注意到他们,她死死地盯着那个手里拿着菜刀的男人,快步冲上去,一把夺下他手里的刀,喝道:“你在干什么,有你这样当人父母的吗?”
男子一愣,随即抱着头蹲了下来,痛哭失声。
童悦岚将菜刀递给旁边站着的妇人,转头看向墙角边躺在一张破草席上那个两三岁的小男孩身上,孩子此刻已止住了哭声,脸上还挂着泪珠,嘴角却已经绽开了大大的笑容,甜甜地对她喊道:“小姐姐。”
那声音很弱,却让童悦岚吃了一惊,她仔细看去,发现竟然是她来上海时在火车上遇见,并给了一块儿鸡蛋饼的那个小男孩。
回头看看,那拿着菜刀四处找地方藏的虚弱妇人正是小男孩的妈妈,看来,抱头蹲在地上的男子就是火车上的那个男子,也就是小男孩的父亲。
童悦岚此刻也顾不得去想自己明明已经化了妆,还换了一身粗布衣服的样子是怎么被小男孩认出来的,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弄错了什么。
倒不是因为当时在火车上的接触让她觉得这对夫妇都是很憨厚的那种人,应该做不出来这种杀了自己儿子吃肉的恶行。
毕竟人性是经不住考验的,真到了极端时候,人性里的恶会被释放,还会被无限放大。
只是现在回忆起来,她进来的时候,那男子弯腰拿着着刀,小男孩所在的角落离他父亲还有一段距离,而那刀刃对着的方向好像是那男子自己的大腿。
顺手从挂在手腕上用来做掩饰的布包袱里拿出一个馒头递给小男孩,转身走到男子面前,放缓声音问道:“你刚刚是在做什么?”
男子依然抱着头蹲在地上,一句话也没有说。
那妇人看见正狼吞虎咽啃着馒头的儿子,本已停住的眼泪唰地一下又流了满脸,她哽咽着说:“他怕儿子被饿死,想割块儿自己大腿上的肉给他吃,可这样会死人的。”
童悦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怔怔地看着四周,发现地上乱七八糟坐着的都是一些年纪大的老人,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正吃馒头的小男孩身上,他们一边吞咽着口水一边看着,却没一个人有上去抢夺的动作。
或许是她怔愣的时间有些久,那妇人有些迟疑地开口:“姑娘,你……”
童悦岚回头,快速从空间里取出几个馒头放进挂在手上的包袱里,取下包袱匆忙地塞在她手里:“这些给你们,我先走了。对了,刚刚听前面院子的人说,晚上会有人送粮食,你们躲在屋里等粮食送到了再出来,记着别关院门。”
说完她便落荒而逃。
那妇人打开包袱看到里面的馒头时,一脸的不可置信,随即便是狂喜。
离开后的童悦岚再没了心思四处探寻,很快便回了空间。
童悦岚:[小灰灰,我是不是把人心想得太恶了?]
小灰灰:[岚岚,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似乎是感觉到童悦岚的心情很低落,小灰灰的声音虽然还是有些虚弱的样子,却带上了几分安慰的意思。
童悦岚:[来到这样一个堪比地狱的时空,刚醒过来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时候就遇上了那样的险境,拼死才抓住了一线生机,中间但凡有一点差错我就没命了。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把周围的人想得很坏。
离开原主的家乡,说是因为担心鬼子的大扫荡,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觉得在那种地方,一个有着不菲身家的孤女,肯定会是乡人们觊觎甚至加害的对象,所以才匆匆逃离。
进了程府,老夫人一直都对我很好,可我却始终心存戒备,一找到机会就不顾而去。
上次在那废弃仓库里救了那些女子只是顺手而为,我担心只要多做一些就会被她们缠上,对她们非常冷漠,丝毫没有想过若是自己遇到那样的处境,是多盼望有人能伸出援手。
还有林晓,她给了我那么多帮助,我却完全没有想过给予对等的回报。之所以有限度地信任她,仅仅也只是因为她的身份所带来的滤镜。
刚刚院子里那群老人,在饿到快死的情况下也没有想过去抢夺孩子手里的馒头,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等死,还有那个想要割肉给孩子吃的父亲,我却第一时间以为他……]
童悦岚有些说不下去了,她脑子里很乱很乱。
小灰灰知道童悦岚的心态有些崩了,来到这里这些天,神经一直都是绷得紧紧的,能坚持到现在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别说这次这样的事情,有时候一件极为普通的小事都有可能成为引发她崩溃的导火索。
小灰灰很理解她这种状况,其实除了霍大将军那样心性坚毅的人物,大部分宿主都会经历这个过程,还有宿主在崩溃时直接冲进鬼子的队伍中胡乱扫射,想着死了就能回到自己原来的时空,最后的结局当然是被乱枪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