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府。
老夫人躺在床上,原本保养得当,看上去还算饱满的脸颊已经凹陷了下去,露在外面的手背皮肤没了光泽,脸色灰败,整个人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生气。
赵婶子坐在床边的矮凳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老夫人,眼里满是悲哀。
老夫人微微睁开眼睛,看见赵婶子的神情,努力笑道:“秀兰,你说要是岚岚那丫头看到我现在的模样,定不会叫我刘阿姨了吧?”
赵婶子向来嘴笨,此时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老夫人,就想着扯开话题:
“老夫人,您好像特别喜欢童小姐,要不我想办法去将她请回来陪陪您?”
老夫人微微摇摇头:“能来的话她肯定来了,既然没来,要么是她的事还没办完,要么就是,现在的程府,她不方便进来。”
或许是赵婶子的话引发了老夫人说话的兴趣,这几天都不怎么开口的她缓慢地接着往下说去,“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觉得她很合我眼缘,又猜测她或许正是我在等的人,便直接把她留了下来。
后来我又觉得,这孩子怎么这么单纯啊,这要是出去定会被人欺负,即使不是我要等的人,也让她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吧。
可再之后,每一次见面我都会觉得她变了许多,那种变化我有些说不上来,好像是成熟得很快,又好像是适应的速度很快,所以当她提出离开时我居然一点都不再担心。
那丫头的言行举止都真的很合我心意,若还是从前,若望朔还没有变成现在这样,我会想尽办法将她娶进来做我的长孙媳妇。只是现在啊,还是不要去祸害人家好姑娘了。”
老夫人说着,长长地叹了口气,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赵婶子赶紧上前为她顺背,老夫人抬手推开她的手臂,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好了,你也别太担心,岚丫头还没来,该做的事情也还没做完,一时半会儿的我不会有事。
你下去做事吧,不用陪着我,有些事情我还要再想想。
若岚丫头来了,无论什么时候,哪怕是半夜,你也得赶紧叫醒我,记住了。”
说完,老夫人闭上眼睛,眉头随即紧紧地皱了起来。
赵婶子轻手轻脚地退下,回到厨房前,转头看了看大门处,一时不知道是该盼着童悦岚赶紧过来还是盼着她晚些时日再来。
被老夫人记挂着的童悦岚此时也正担忧着她的身体,她皱着眉头思索,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安全进入程府,不用冒太大风险,也不用牵累林晓她们。
童悦岚:[小灰灰,之前那神奇的招数你现在还能用吗?就是当初我进入地道时你用的那个遮眼法。]
小灰灰:[岚岚,我只是个辅助系统,辅助你懂吗?你才是主角,别想着事事都依靠我,因为,我根本就靠不住啊。]
童悦岚一口老血喷了出来:[你为何可以把自己的无能说得如此理不直气也壮?]
小灰灰:[那是因为我确实无能啊,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童悦岚心梗,但此刻也不是继续跟小灰灰斗嘴的时候。
当初童奶奶的离开让她难受了许久,她不知道自己对童奶奶的感情从何而来,就如她完全想不通自己此刻为何非要执着于赶紧见到老夫人。
或许是直觉告诉她,若不能想办法尽快见到老夫人,她可能就再也没机会见到那位给予了她足够的善意,教会了她许许多多的可亲可爱的年轻老太太。
还是上次去鬼子仓库零元购的时候爽,有青帮那群人提前挖好的地洞,她直接坐享其成,不仅半路截胡,还截了个大胡。
咦,不对,小说里不都是这样写的吗,那些大户人家家里一般都会有地道,用于在紧急时候逃生,而且为了保密,这种逃生通道的秘密通常只掌握在家主手里。
而那个可爱又睿智的老夫人定不会连这个都想不到,所以……
童悦岚越想越觉得很有道理,老夫人出不来或不愿意出来,她也进不去。可赵婶子每日都会出门采买,只要通过她联系上老夫人,悄悄进入程府那还不是小事一桩。
想到就做,童悦岚拿出纸笔,只是刚写了几个字她就停了下来,从空间里拿出来一本字帖,先核对了一下自己所写的字,发现不对后立马将纸条撕碎并扔进空间里用来充作垃圾桶的小木桶里,重新展开了一张纸。
只是每写一个字前,她都会翻翻书,找到自己想要写的那个字,再一笔一划地描到纸上。
习惯有时候真的很可怕,即便知道这个时代用的都是繁体字,但她每次提笔写字时依然是自然而然地写下后世那种简体字,并且对两者的差异视若无睹,就像选择性失明一样。
能意识到并知道刻意掩饰这一点这事,说起来还得感谢老夫人。
临离开程府去拜别老夫人时,童悦岚给了她一封信,信里画了好几个后世常用的表情符号,每个表情符号旁边还配了文字,详细说明了哪种符号分别对应什么信息。
原本她是想着,若老夫人有什么事情要找她却又寻不到她的踪迹时,就在程府院墙外画上一个符号,她看到了自然会做出相应反应。
谁知老夫人刚打开信纸看了一眼,就给她来了一场严肃的临别教诲:
“岚岚,这字是你故意写成这样的,还是你平日里都是这样写?”
童悦岚那时虽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也察觉到了不对,赶紧问道:“都是这样写的,老夫人,有什么不对吗?”
老夫人看向她的眼神颇有些一言难尽:“我不想问一个受过多年教育的年轻姑娘为何会写出如此……潦草且没有笔锋的字,也不想知道你所写的字为何绝大部分都是缺胳膊少腿的。
我只想告诉你,你这手字的辨识度太高,但凡见过一次的人,第二次绝对会很轻松地辨认出来。”
老夫人停了会儿,手指虚点她的额头,满怀深意地道:“一个有秘密的人,如何能随身携带如此高辨识度的东西,那完全是能摧毁千里之堤的蚁穴。”